“昨日皇上下了圣旨,让你的二哥三日后动身前往辽东彻查军饷贪污的案子。”许大人一开口,我一愣,并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他口中的“我二哥”,名叫许承乾,是许大人最器重的儿子,我在许府时经常听闻,却未曾见过。
“朝廷每年拨给辽东的军队上百万的国库银两以充粮饷,其中近三CD充入了长官的腰包。这是军队的规矩,早成惯例,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可是几月前,一个言官为这事参了辽东指挥使一本,本来也没什么大事,谁也没放在心上。不想皇上竟然私下派亲信前往辽东调查此事。结果那个指挥使贪污罪名成立,免官入狱,本想此事应该到此为止,可皇上认定了还有幕后真凶,不肯放手,派你二哥去就是为了此事。”
“这事让你二哥去查,查来查去,最终一定会查到辽东总兵的身上,而辽东总兵正是我的表哥。”
虽然政治上的事情我不太明白,但听完许大人的这番话,也觉察出其中的蹊跷。“这事并不在二哥的职务范围,为何皇上偏偏派他去查?”
“皇上这是要拿我们开刀了。”大哥压低了声音。“这案子无论怎么办都是吃力不讨好,若是二弟秉公办理,表舅贪污一事坐实,除了他本人要掉脑袋,说不定整个李氏家族都要遭到牵连。李家与我们许家同殷家与我们许家一样,都是世代姻亲,同气连枝,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李家遭难,我们许家必定元气大伤。如果二弟有意放过表舅,恐怕会被皇上说成包庇内亲,玩忽职守,那么二弟的乌纱是要不保,连同父亲都要担上教子不严的骂名。所以说,无论二弟如何处置,我们许家都难逃一劫。”
我听了,心里一沉,没想到皇上竟然这样城府深沉。我算是许家的人,他如此不留情面地对待许家,他可曾想过我。他对我的情意,到底有几分是真的,我不敢去想。
我曾期待着与他天长地久,白头到老,现在看来,全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我在他的心里什么都不是,那些他给过我的欢愉,不过是敷衍,是施舍。
既然他从未放我在心上,我又何苦把自己的心交给他践踏。
送别许大人,他留给我最后一句话,“想要保全你自己和我们许家,生下太子是唯一的办法。”
我倚在榻上,天气有些闷热,双儿站在榻边替我轻轻摇着扇子,不见探微,只听得书房里发出沙沙的翻书声,听得我心烦意乱。
终于忍不住了,我噌的一下,从榻上下来,直奔书房,“你这丫头,究竟在做什么?”
探微见我进来,回过身,将我一个小册子递于我,“小姐你来的正好,这东西我想你一定用的着。
“哦,是什么?”我好奇地接过那本小册子,翻开一看,登时觉得脸上发烫。“死丫头,哪里来的这东西,好大的胆子。”
“回禀小姐,奴婢托小太监出宫找书,无意间得到的,想及小姐您与皇上也许用得着,就留下了。”探微说这些的时候平静得很。
我装作不经意地又悄悄翻了几页,那本小册子上的东西真是花样百出,闻所未闻,也不知道画着书的人是怎么想到的。“这种东西也敢往宫里带,不怕让别人看见。”
“我有我的法子,别人哪那么容易看见,小姐你放心好了。”
我一时语塞,忘了怎么接话。
“小姐,皇上何时才会临驾昭阳殿啊?”探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难道上次我让他失望了吗,以至于他不再给我第二次机会。我的心情有些烦闷,以至于午觉睡得很不安稳,辗转反侧,心绪不宁。
忽然想起丽嫔受惊一事,又想到我那日在廊桥上看到的黑影,总觉得这之间有所关联。想着想着,忽然一个邪恶的念头涌上心头,若是再让她受一次惊吓……我不敢在想下去,瞬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陌生,我是怎么了。
我从床上起来,让探微陪我出去走走,让脑子清醒清醒。刚走出殿门,就看见一个年轻的侍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身形比皇上健硕些,个头也矮些,我认出那人正是孙立鹤。
孙立鹤直跑到我跟前,气喘吁吁地下跪请安。“皇上特让奴才来传话,说是今晚要在昭阳殿用膳。”
我淡淡应了一声,他只是低着头,不敢触及我的目光,“孙统领,本宫知道了,若是无事,你便退下吧。”我看出他一定还有话讲。
“皇上今晚要夜宿昭阳殿,请娘娘做好准备,恭迎圣驾。”孙立鹤说完这句话,似乎松了一口气,出乎意料地抬起头望向我。
他眼眸是淡褐色的,反射着午日的阳光,耀眼灼目,像草原上的猛兽一般。
我怔怔地望着那两汪浅浅的琥珀色,多么难得的一双眼睛,尤其是在宫中,这眼睛带着自由的味道。我等我回过神来,才发觉手中的丝帕,被刚刚的一阵夏风,不知吹往何处去了
“多谢孙统领特意前来相告。”我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了。脑海满是他那低垂的睫毛,想蝴蝶翅膀的阴影一样,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