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小鱼一向很乖的,不知为什么,近来极其暴躁。”霜儿远远坐在栏杆上,晃着腿回看戏的样子。
叶鳗疯狂地翻滚,撞击着水池池壁,脚下的晃动越来越猛烈。
“接着!”霜儿丢来一根铁棍,“小鱼就是外强中干,你可别害怕啊。”她虽然面如寒霜,但嘲弄之意一览无余。
堂堂男子汉哪有叫女人嘲笑的,宁征不想窝囊,舞着铁棒就站在水池沿上。
叶鳗不再撞击池壁,朝宁征冲来,它的额头印着一朵白色莲花,是被奴役的标志。
宁征挥起铁棒,正砸在叶鳗的头上,但力量实在太过悬殊,他直接飞出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给你武器是怕你死了,你若要攻击,就用你的奇术。”霜儿提醒道。
叶鳗速度极快,摄魂术根本摄不住它的眼睛,哪里用得了奇术!
“前两天都是温儿收拾它,不过三五招,你怎么这么慢?”霜儿不温不火地冷嘲热讽。
宁征手里握着风石,突然灵机一动。
他揉揉摔疼的肋骨,又站在水池沿边,“只知道东躲西藏的小泥鳅,有本事出来打啊!”说完还看了眼霜儿。东躲西藏,说的不正是她嘛!
叶鳗愤怒地翻腾,突然狡诈地钻入池底,然后像弹簧一样从水里弹了出来,直冲水面。
太快了,比宁征预计得更快,叶鳗跃出水面,从空中朝宁征逼来!
他几乎没有反应时间,脚一滑,摔进池塘里。原本的计划中,宁征应该在叶鳗跃出时引出空石里的风,用风力将它冲出水池。但天不遂人愿,宁征竟然失手滑入了水池。
好在他在最后一刻,使出全力引出空石里的奇气。一股巨大的风向上刮去,叶鳗就像一片柳叶,扭动着向上飘去。
向上抛的东西总是要落下来的。
宁征真想给自己打一嘴巴,叶鳗身躯如此庞大,等会儿重重砸下来,就算在水中也要砸得六亲不认了。他心跳得厉害,下意识地往水池边拼命划着。
可谁知叶鳗飘向海水与空气的分界线,噗得一声,竟然归入大海。
霜儿一下子跳下来,大喊道:“温儿!小鱼跑了,快把它抓回来!”
一个温雅的女子轻轻跃起,一头钻进海中。在大海里,她像鱼一样灵活、迅速而优美。
“等等!”宁征突然喊道,他指着叶鳗叫道:“你快看它,它安静了。”
海水之中,一条透明扁平,薄如柳叶的鳗鱼缓慢游着,自由自在,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暴躁与疯狂。
宁征浸在水里,趴在池边,“他之所以狂躁,是想要自由吧。”
霜儿失神地仰望着,眼里倒映着湛蓝海水,“温儿,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吧。”
海水清澈如宝石,光影的挪动将这块宝石铺上一层令人心醉的光芒。三人仰头望着,望着精灵一般的叶鳗悠然游动,轻薄透明,美得叫人窒息。
良久,霜儿回过神来,奇怪道:“你刚才可是用风奇?”
宁征拿出已经用光奇气的空石,尴尬道:“一不小心,就把奇气放光了。”
霜儿瞄了眼空石,“无妨,你能感受到风奇,修得奇术是迟早的事,倒时候将他注满便可。只是你本是魂狐之体,为何不专一修习狐奇?”
“摄魂术虽然神奇,但局限太大,如果有可能,还是加修其他奇术为好。”宁征挠挠头,“还好我幸运,还能感受其他奇气。”
霜儿毫不留情地打击道:“奇术入门虽难,但有机缘者不少,真正的拦路石是奇流的控制,就像一个走钢丝的杂耍人,站在钢丝上或许不难,但想如履平地,不下苦工是不行的。更何况,两种奇气在体内循环,难以做到泾渭分明,宁征,这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你可考虑好了?”
“凡事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行。”他倒是乐观得很。
霜儿不屑,“好,既然不信你就去试试,九瑞城东边有座云蓬山,山极高,那里有条风穿道,你若能通过风穿道,控制风流则不足为虑。”
“只是穿过一条路,那有何难。”宁征巴不得立刻出发,“小泉,你要和我一起吗?”
小泉看看宁征,看看霜儿,摊摊手无奈,“宁大哥,我还有搜查大秘之事,恐怕不能与你同行了。我听说风道凶险,你可要小心……”
霜儿打断他的话,挑眉道:“不过就是一条刮风的路,有什么凶险的,宁公子难不成连这都怕?”
她赶鸭子上架瞧不起人,宁征不得不硬气,大声道:“自然不会。”
……
出了花满楼,宁征就后悔了,按照霜儿的地图,云蓬山在九瑞城的东方,而东方正是盗军驻扎之处。要是碰到盗军,就难回来了。
水壶空了一半,因为绕了远路,又是山路,累得宁征一身的汗,坐在岩石上打歇。
“军爷,求求您了,给我们祖孙俩留点粮食吧。”
“统共就拿了几十斤粮食,还给我讨价还价,老三,让他撒手!”
只听一个霸道的声音怒喝,推搡间老汉连连哎呦。
“爷爷,不要了,那粮食我们不要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不断呼唤。
这盗军果然军纪败坏,行的都是强盗之事,怪不得尹城主以四万兵对八万兵还能如此自信。宁征坐在原地,没有帮忙的意思,他一个匹夫,能帮助几个人呢?不过就是几十斤粮食而已,抢了就抢了吧。
趁他们不注意,宁征继续赶路。
近海河多,宁征借着河水抹一把脸,冷不丁地觉得上游飘下什么东西,他擦擦脸远望着,突然惊呆了。河水上飘着一具尸体,破烂的袖衫,干巴的手脚,花白的头发,正是之前起争执的老汉。
宁征如被雷劈,喉头仿佛被棉花堵住,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就是几十斤粮食,为什么闹成这样……
尸体顺着水流缓缓流下,流过宁征的面前,又往下游流去。干瘦的眼眶大睁着眼,宁征看着他,他也看着宁征。
在宁征的脑袋里,他没有义务帮助任何人,就像他和春娘,只是互相协作,就连牢房里帮小泉,也只是让他代为传话。所以当辛谒救了宁征,他就总觉得欠他一个人情。
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能帮老汉一把,这老汉就不会死了吧。
不,宁征摇摇头,盗军猖狂,逼死良民,绝不会只有一个受难者,那么多受难者宁征都能救下吗?显然不能,他只是个要去往云蓬山的路人。击退盗军,拯救百姓,那是城主的责任,不是他的。
想到这里,他心情通畅,确定方位,准备加紧赶路了。
不知是必然还是偶然,刚走没多久,他就遇上了两个盗军。
“盘山寨里一个人都没有,咱们怎么向大当家交差?”
“照实说呗,又不是我们把人变没的。”
“还好掳了个漂亮女娃子,也不算全无收获。”
“我也这样想的,把这女娃子送给四当家的,咱们这趟说不定还算有功。”
这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正是之前欺辱祖孙的人。
“呦呦呦,你看那河。”
“哈哈,那死老头飘在水上倒比我们走路快。”
两人哈哈大笑,浑不在意身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样子,白净的小脸哭得脏兮兮的,一双杏眼看得叫人心疼。她看见河上飘的爷爷,抑制不住地往河里冲去。
两人一人拽着一支胳膊,死活没让她前进一步,反而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纤儿啊,等回了帐子里,四当家的会代你爷爷好好疼你的。”
“哎呦……你这个小贱人,还敢咬我!”
几个巴掌下去,羸弱的小姑娘摔倒在地上。
“住手!”
宁征站在三人面前,三人楞了一下,他自己也楞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出来,他原本躲在树后就等他们离开,可看着二人欺凌女孩,竟不由自主地出来制止。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打算先讲讲道理,人心本善,希望能说服他们放了小姑娘。
“二位军爷一表人才,做的也是光明正大的营生,只要奋勇杀敌定会有个大好前途。这小姑娘刚失去爷爷,孤苦伶仃,二位设身处地想一想……”
话还没有说完,拳头疯一般地招呼上来,宁征连忙跳开,但见二人丝毫不听劝诫,直接拉开架势,拳风又凶猛,自知不是对手,宁征转头就跑。他体型修长,跑起来极快,呼呼风声吹在耳边。
他边跑边感概,若是学到了风奇,逃起命来怕是谁也追不上吧。
后面跟着的二人,除了瘦高个离自己近些,那个胖矮子已经隔着很远了。宁征看准了距离,决定绕过树林,回到河边。
纤儿还倒在草丛里,宁征趁着瘦高个未到,捞起悲痛欲绝的纤儿就往水里跳。
毕竟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完全吓蒙了,一点主意也没。换了尹柔,她定会好好整治这两人吧。
瘦高个的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胖矮子,他们追上来了。
“糟了,跟丢了,那小娃子也不见了!”
“调……虎离山。”胖矮子气还没喘不匀。
瘦高个惊呼,“胖子,快来看这。”
“是小娃子的鞋子!”
一只红色的小小绣花鞋卧在北边的灌木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