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先生!该醒醒啦!”
那种婉转的令人神往的声音从楼梯口穿过二楼的狭长的走廊,直达尽
头那间小房间的门口,像精灵一样灵活地从门缝钻进去,钻进温森特发痒
的耳朵里。
哪怕是在睡梦之中,温森特也期待着费娜的声音。
“我醒着呢,娜娜!”温森特闭着眼睛高声答应道。
“不,你没醒,”费娜纤细的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温森特
房门口。
温森特吓了一跳,他翻身的动作像被电击了似得,瞪大了眼睛望着门
口的费娜,“你怎么不敲门?!”
然而费娜没理他的问题,她笑得懒洋洋的,说:“现在是醒了。”然
后转身下楼去了。
温森特侧躺着揉了揉惺忪睡眼,他听着她下楼的声音,泡沫鞋底一级
一级踏在台阶上,他甚至能听出费娜已经到了厨房。温森特双手往下一撑
,从床上跳了起来,他一骨碌地套上外套,匆匆洗了把脸,又一头钻进小
衣柜里翻了一顶防风帽子来,准备出门的时候戴。那是用草和橡叶编制的
帽子,这是他的朋友旅游时寄给他的。
这是1997年的春天,二十一岁的温森特推开窗户时鼻子吸进的晨雾香
味,开始了新的一天。
“温先生,”费娜又敲门叫道,“邮递员刚送来你的信。”
温森特撕开信封,认出他母亲的笔迹。“亲爱的温森特,”信上写道
,“我要在信上和你交待几句话。”
温森特的脸被晨雾吹得又冷又湿,所以他直接把信塞进裤子口袋,打
算在画廊看店的空闲时刻里再看。他把长长厚厚、黑得发亮的头发往后梳
平,换上一件笔挺的白衬衫,再把一件深棕色的厚外套穿在身上,下楼去
吃早饭和享受费娜对他的微笑。
费娜和她的母亲——一个中学教师的寡妇,在后花园里的一所小房子
里办了一个托儿所。这一年费娜十九岁,她是一个笑眯眯、大眼睛的姑娘
,娇嫩的鹅蛋脸儿,水粉画般艳丽苗条的身材,亭亭玉立。温森特喜欢望
着那张撩人心弦的脸庞,喜欢望着那洋溢着光彩的微笑,那光彩就像五色
缤纷的遮阳伞上闪烁的光。
费娜不慌不忙地摆着盘子,在温森特吃早餐的时候,她心情愉悦地跟
他攀谈。温森特望向费娜的眼神流动着星光,这是他漫长孤寂的二十一年
来第一次怦然心动,生活在他的面前展开着一条充满冒险的奇异的道路。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要是一生都能和费娜一起吃早饭,他将幸运得如同
得到了全世界。
费娜端上一份火腿三明治、一只鸡蛋和一杯浓茶。她步伐轻盈地走到
温森特对面,坐进一张椅子里,撩一下脑后的长发,一面对他微笑,一面
迅速地把刀叉、果酱和面包一一递给他。
“你的百日草又长高了一点,”她说,舌头舔舔嘴唇。“在去画廊之
前要不要去看一看?”
“好,”他答道。“你,我是说,额。。请带我去看看好吗?”
“你这人真是好笑!自己亲手种的花,却不知道到哪儿去找。”费娜
嗤嗤地笑了,漫不经心地撕着面包。
温森特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的举止就像他的感情一样笨拙,他似乎不
知道怎样对费娜说才好。
他们走进院子,那是寒潮迟迟不肯退去一个春日清晨,苹果树已经开
花。这一个小小的花园把费娜的家与托儿所隔开。不过,温森特几天前才
下种的山茶花和香豌豆花都没动静,百日草却已穿出地面,温森特和费娜
蹲在百日草的两边,他们的头几乎碰到了一起,费娜的头发散发出一股清
淡的、天然的香味。
“娜娜啊,”他小心翼翼唤着费娜的名字。
“嗯?”她把头一抬,询问地看着他,对他微笑。
“我……我……我是说……”温森特的心一下子被那种目光攥紧了,
莫名紧张起来。
“哈哈,你这样结结巴巴地,能说得清什么话呀?”她问道,一面跳
着站了起来。他只好跟在她后面,走到托儿所的门口。
“妈妈的学生们马上就要来了,”费娜站在那里认真地盯着托儿所的
门,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温森特刚想开口说话,她就转过身歪着脑袋天
真地望着他,“你不会迟到吗?”
温森特望着费娜亮晶晶的眼睛,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他马上移开眼睛
,慌张地答道:“我有的是时间,从这儿走到兰德街不过一刻钟。”
费娜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一说的话,于是她将双手伸到脑后,捏
住松散下来的瀑布一样的头发,她那苗条的曲线一下子显得丰满得多。
“你答应我为托儿所弄的那张画怎么样了?”她问。
“我把画寄到香港去了,孙岩教授会为你题词的,他是个书法家。”
“噢,太好了!”她拍着双手,轻飘飘地转了一圈,“有时候,温先
生,不过,仅仅是有时候,你真讨人喜欢。”
她的眼和嘴都在对他微笑,可是她想走开了,温森特一把抓住她的臂
膀,“我前些日子一直在画,画给你的”他结结巴巴地说,迟疑地向费娜
的眼睛,“或许,你想看看吗?”
费娜的头往后一仰,纵情地笑了起来。“我的吗!?在哪儿?”她高
兴地叫道,“那一定要让妈妈也看看!”
她挣脱了他的手,对他挥手而笑,“你再不走真要迟到啦!”费娜喊
完这句便步履轻盈地窜过花园,奔进屋子里了。
温森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张笑脸令他神魂颠倒的魔力渐渐
散去,他才拿上手套和帽子,踏上柏油路面。在距离城市中心区不太远的
这个地段中,房屋稀稀朗朗,所有的花园里,紫丁香、木桃和茶花悄然盛
开。
他抬手看了下表,时间是八点一刻,而他只需要在八点四十五以前赶
到弥生画廊。温森特喜欢步行,他热衷于感受街道两旁的房屋渐渐热闹起
来,上班的人渐渐多起来,他喜欢从后面跑过走在他前面的人,然后转身
向那些不认识的年轻人微笑。这天早上,温森特对陌生行人那种亲切友好
的感情油然而生,他们显然也都懂得温森特此时此刻是多么愉快。
他沿着人工湖的堤岸走去,通过灰白色的拱桥,经过白色的喷泉广场
和政府大厦,拐入兰德街十七号,弥生艺术中心——这里是美术商店和美
术作品出版社。
他穿过铺着厚地毯、挂着鲜艳帷缦的大厅,一幅油画挂在墙上,描绘
一条长一百八十三厘米的鱼龙之类的动物,它的上方有一个小人儿展翅飞
翔,这幅画题为《天使长迈克尔杀死恶魔》。
一个职员在他走过的时候告诉他:“温森特,柜台上有你的一个包裹
。”
穿过陈列着梵高、雷诺阿和玛格丽特复制品的图画大厅后,便是店内
的第二个房间,里面陈列着书法作品和中国画。第三间房比其他两间更象
交易的地方,大部分的销售工作就是在这儿进行,温森特忽然想起昨天跟
最后一个客户谈价钱的情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没法儿欣赏这张画,亲爱的,你认为呢?”她问她的丈夫。
“这条狗真像去年夏天在乡下咬我的那条,那个无礼的小畜生。”
“哎,我亲爱的,”她的爱人说,“我们没必要挑一条狗回去,他们
多半会使我的夫人发愁。”
温森特十分清楚,他的的确确是在出售一些蹩脚的东西,到店里来的
大多数客人,对他们所买的画压根儿一无所知。他们付出昂贵的代价,净
买进些不像样的东西。然而,这又关他什么事呢?他的职责所在,就是要
使这间画廊的生意兴隆。
他打开快递公司送来的包裹,这正是孙岩教授寄过来已经题词的那幅
风景画,附包裹里的明信片上写着:“送给温森特与费娜。我的朋友的朋
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今晚把画交给费娜的时候,我就要表明心意。”他喃喃自语,“再
过几天我就二十二岁了,我现在每月可以挣到两千块,或许,早就不必等
待了。”
时间在弥生画廊的静悄悄的后房间里过得特别快,他平均每天替画廊
卖去二十件商品画,能为画廊赚这么多钱,他感到很高兴,虽然他更宁愿
做那些原创作品的生意。他喜欢他的同事们,他们也喜欢他;他们常在一
起闲谈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事儿,消磨掉许多愉快的时光。
温森特从小就有点孤僻,回避社交,人们认为他脾气古怪,有点儿别
扭。是费娜完全改变了他的性格,她使他滋生了要博得别人好感的愿望;
她帮助他从那种孤独的小世界中摆脱出来,她使他看到了平淡的日常生活
中的美好的部分。
画廊在六点钟就要打烊,温森特走出店门的时候,怀里抱着白天拆开
的那个包裹,又湿又冷的晚风硬邦邦地拍打在温森特的脸上,但他只觉得
全身暖洋洋的。
“我把画给你弄来了,费娜小姐。”温森特吃完了晚饭后说,一边把
椅子推到桌子底下。
费娜穿着一件带刺绣花纹的墨绿色上衣,“大书法家为我题写了什么
动人的话?”她问。
“等会儿再看,你先去拿手电筒,我现在就替你把画挂在托儿所里,
等到明天可就来不及了。”
“什么事儿来不及了?”
她撅起嘴唇,作出一种最适宜于接吻的样子,却只是瞟了温森特一眼
。“我得帮妈妈做事。等半小时再挂,好吗?”
“好吧。”温森特有些失望,他晚饭时酝酿了好久的话语要延迟半个
小时才说,他担心一旦那股冲动冷却下去,他就没了说出口的勇气。
温森特双手撑在他房里的衣柜上,凝视着镜子里的人。他从前很少注
意到到过自己的外貌,在与画笔颜料打交道的日子里,这显得无关紧要。
他看得出,与普通男孩子相比,他的脸和头显得笨拙。他的一双眼睛好像
深深埋在海底沟壑之中;鼻子又高又挺,胶骨一般地直;隆起的前额的宽
度,与他的浓眉至嘴嘴之间的距离显得呆板;额部宽阔有力;脖子倒是挺
长,下巴像他的母亲,下颌骨的线条有些锋利。但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
点儿,那就是他的一头蓬乱长发。
温森特离开镜子,懒散地坐在床沿上。他是在一个严肃的家庭中长大
的,从来没有爱过一个姑娘,甚至从来没有正视过一个姑娘,也没有与异
性调笑过。在他对费娜的爱情中,没有丝毫的自私和邪念。他那样年轻,
又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是在暗恋。
他抬起手看了一下表,只过去了五分钟,剩下那二十五分钟仿佛长得
没完没了似得。他不安地站起来,走到堆着素描纸和颜料刷子的柜子旁边
,把那本专属于费娜一颦一笑的速写本子抽了出来。他日日夜夜放在心底
的,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也觉得想念,即使每天都能看见却无论如何也看
不够的费娜,她在小花园里给孩子们绑头发的样子,她站在晾衣绳底下用
力抛床单的样子,她在早餐桌上收拾盘子的样子,温森特都用朴素的柔和
的铅笔线条描绘在纸上,刻画进心里。
“糟糕,”他突然惊叫道,“我把娜娜的事儿全忘了!”他看看表,
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一刻钟了。他迅速捞起一把梳子,尽力把缠结纷乱的黑
发梳平,从桌上拿起那幅题了字的画,猛地把门打开。
当他急匆匆走进客厅的时候,费娜正在为托儿所的孩子们做折纸玩具
。听见那慌乱的脚步声,费娜头也没有抬起来,“我还以为你把我忘记啦
。”
温森特平复着呼吸,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费娜娇小的
身影上。
“你把我的画带来了没有?我可以看看吗?”
“我想把它挂起来后再让你看。你把手电筒准备好了吗?”
费娜放下手中五彩缤纷的卡片纸,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她看着他说,
“妈妈拿去用了,我也没找着蜡烛,就这样走过去吧,月亮很好。”
“那么,现在走吧。”
温森特走过去拉开了门,费娜把一条藏青色的披肩递给他,让他帮忙
披在她的肩上,披肩的丝质感使温森特感到一阵战栗。花园里弥漫着苹果
花的芳香,通往托儿所的小路一片漆黑,费娜的手指轻轻地拉住温森特粗
糙的深棕色上衣的袖口。忽然她脚下绊了一下,把他的手臂抓得更紧了些
,她因为自己的笨手笨脚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那么高兴。温森特不明白她
怎么会觉得绊到脚是一件值得笑的事情,可是他喜欢在漆黑的夜空底下,
那样毫无顾忌地望着她,听着她的笑声。他把托儿所的门打开,让费娜先
进去;她那漂亮的脸蛋从他的脸旁擦过,那短暂的一瞬,温森特觉得她的
双眼注视着自己,是那样深沉的一瞥,仿佛已经回答了他那尚未提出的问
题。
进屋之后,温森特一边把画放在桌子上一边去开灯,他轻声问道:“
你想我把画挂在什么地方?”
“就挂在讲台上方,怎么样?”这儿原来是一间温室,植物大都移到
外面的小花园里去了,现在这里大约放着十五张低矮的桌椅,费娜的书桌
放在房间一端的讲台上。温森特和费娜并肩站着,察看着挂画作最适当位
置。
温森特心神不宁,他刚拿起钉锤准备将钉子打下去,钉子马上就从手
里掉了下去。费娜亲切温柔地望着他,格格地笑。
“算了,你笨手笨脚的,还是让我来钉吧。”
她高举双臂,在钉钉子的时候,她的动作是那么灵巧,敏捷又优雅。
温森特想趁灯光黯淡的机会,把她抱入怀里,以紧紧的拥抱来了却他那折
磨人的心事。然而,尽管费娜在宁静的暖黄色的灯光中时时触碰着他,温
森特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适当的机会。她在看题词的时候,他悄悄走进了
一步,站在她的身边注视着她的侧脸。费娜很高兴,她拍着手摇摇晃晃地
转了一个圈,但是他也没能跟上她这个大幅度的动作。
“现在他也成了我的朋友啦,是吗?”她问。“我一直想认识一位艺
术家。”
温森特想说些温柔的话,说些能够为他正式表白铺平道路的话。费娜
的脸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阴影遮去一半,她缓缓地朝他转了过来,灯光在
她的明眸中映出小小的光点。她的鹅蛋脸儿突出在一片黑暗的前面,当他
瞧着她的被平滑雪白的肤色衬托着的润湿的朱唇时,温森特心中涌起一阵
莫可名状的奇异感觉。
两人之间发生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他能感觉到她在向他靠拢,在
等待他倾吐那早该说出口的话。温森特接连几次舔了舔嘴唇,心脏仿佛要
爆炸了。
费娜转过头去,笑盈盈地盯了他一眼,接着跑出门去了。
温森特吓慌了,深怕错失良机,赶紧追了上去,却看见费娜在一颗苹
果树下停了下来。
“娜娜,”他终于决定开口。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微微打了一个冷战,天上布满寒星,夜色墨黑。
没有任何照明的东西在身边,四周只有从厨房的窗口中溜出的一丝暗淡的
光。费娜头发的香味从他的鼻子下面溜走了,她把肩上的披巾拉紧了一点
,双手交叠在胸前,不解地盯着他看。
“你觉得冷吗?”他轻声问道。
“是的,我们快点进屋去吧。”她转身要走。
“不,请,等一下娜娜……”他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把下巴埋在暖和的披巾里,瞪大着好奇的眼睛望着他。“你干什么
?温森特,我恐怕不懂你的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看……哦……就是……”温森特结结巴巴地想
说明白。
“请不要在这儿讲,我冷得直发抖。”她祈求道。
“我想让你知道,我马上要升职了……我将调到高价位的画室里……
这将是我一年之中的第二次加薪。”
费娜往后退了一步,拉掉披肩,直挺挺地站在黑暗中,这会子她似乎
一点也不觉得冷。
“温先生,请直截了当地讲吧。”她显然有些恼了,不明白眼前这位
租客在寒风中挡住自己的去路是个什么意思。
温森特感觉到她的声音有点冷冰冰,他认为费娜在恼恨自己呆头呆脑
,他心中的火焰一下子给夜风扑灭了。此时此刻,他觉得内心平静又像着
了魔。他想了许多话,他发誓一定要挑一句最好听的来讲。
“我想告诉你,费娜,这事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我全心全意地爱着
你,唯有你做我的妻子,我才会有幸福。”
温森特注意到了,费娜对他在那一刹那间恢复的坚定的信念感到多么
惊奇,他自忖该不该立即把她抱入怀中。
“做你的妻子?!”她的声调一下子提高了很多,“噢,温森特先生
,那是不可能的!”
费娜此话一出,温森特一下子被浇醒。
那对深藏在树荫底下的眼睛注视着她,尽管在黑暗中,他还是看得清
她的一双惊讶的眼睛,温森特慌忙解释,“恐怕是我没有……”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在一年前就已经订婚啦。”费娜诧异地瞪着
眼前这个租客。
温森特不知道自己在那儿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感觉到了
什么。
“那个人是谁?”他木然地问道。
“噢,你没有见过我的未婚夫吗?你来之前,他就住在你现在的房间
里。我还以为你是知道的呢。”
“我怎么会知道呢,”温森特的声音有些苍白无力,仿佛自言自语。
费娜踮起脚尖,朝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嗯,我……我……还以为
也许有人已经告诉过你了。”
“你明明知道我爱上了你,为什么还一直瞒着我呢?”现在温森特的
声音一点也不犹豫迟疑。
“你爱上我难道是我的过错吗?我只把你当做是朋友,而且。。”费
娜吞吞吐吐地辩驳着,她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要由她来说明。
“我搬到这儿来以后,他来看过你吗?”温森特的声音沉了下去,他
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没有,他现在不在这儿,但是他马上要来和我结婚了。”
“你一年多没见过他吗?那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他了?现在我是你所爱
的人吗?”
温森特把理性和谨慎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大步走过去猛然抱住
她,激动地吻她那不情愿的唇,无处发泄的爱情冲击着他躁动的心。
“费娜,你不爱他吧?我不会让你爱他的,你一定要做我的妻子。我
不能失去你,我永远不会停止爱你,忘记他,嫁给我!”
“嫁给你!?”她惊叫了起来,“难道爱上我的男人我都要嫁吗?放
开我,你听不见吗?再不松手我就要喊了。”
她挣脱身子,气喘吁吁地沿着黑漆漆的小径逃走了。当她跑到台阶边
上的时候,她转过身来,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寒冷的夜风将那句话直直地
送到了温森特的耳边,宛如一道闪电,击中了他。
“长头发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