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开门的声音。
我赶紧把书丢在一边,急匆匆地跑下楼梯,在最后四个台阶时一跃而下。母亲的外套挂在了衣架上,旁边是父亲破破烂烂的带帽雨衣,已经蒙了一层灰。客厅的门半掩着,鞋架上的烟灰缸中有一根刚抽过的还冒着烟的香烟。
母亲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开着,但关掉了声音。茶几上搁着一包刚拆开的香烟,旁边有一只橘色的打火机和一只圆形烟灰缸。
我走过去,客厅里特别安静,唯一能听到的就只有墙壁上挂着的时钟轻微的滴答声。
“嗨,Katherine,”Kathy轻声说着,拨开额前的一撮头发,双手交叉在膝盖上,“我以为你在你的房间里,而且、、、”
我静静地注视着她凹陷的青黑色的眼窝,她简直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你、、、做完功课了吗?”她问。
我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嘟囔了一些“是的”“差不多”之类的字眼。
她叹着气,当她坐起来费劲儿地伸手去拿香烟和打火机时,沙发龟裂的皮革嘎嘎作响
“你又去、、、买药、、、了?对不对?”看着她枯树枝一样的手,我立刻不知所措起来。
她的的脸上迅速蒙上一层阴影,我一下子就感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女儿,坐下来。”她咧嘴一笑,已经点燃的香烟到了她嘴边。
我透过香烟灰白的烟雾看着她,跟着不安地坐在了沙发的边缘,Kathy以“女儿”来称呼我,这意味着有事将发生,她一般都叫我四月,或Katherine。
“妈妈有事,必须和你说一说。”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觉得越来越不舒服,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我不想听。
“我给你的钱呢?”
“我们要靠那生活的,你不能、、、”我咬住嘴唇,光是看着她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我的心就立刻揪在一起了。
“把它给我。”Kathy将枯枝般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长指甲轻轻地滑着。
我凝视着她苍白的脸,两道黑眼圈挂在她深邃的浑浊的蓝眼睛下面,沉重地垂下来,消失在脸颊凹陷进去的地方。
她也在看着我,但我却有种错觉,她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我和我背后的沙发靠背,消失在远方的某个地方。
“你拿走了我们就要挨饿了。”我乞求着。
“还给我,那是我的。”她重复着,语气已经开始急躁起来,我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你不会再碰那些东西了,你答应过的!”我小声央求着,以防刺激到她。当Kathy毒瘾发作的时候,她会将家里搞得天翻地覆并毫不犹豫地打我。有时候,Kathy常常出于神经质状态,她忘了一些事,又将某些事记得过于清晰,同时混淆着一些记忆。
“还给我,那是我的,你为我做了什么?”
Kathy伸手去扯自己的头发,我惊恐地盯着她,因为害怕我打算逃回房间去。但是Kathy抓住了我,并拼命摇晃我的肩膀。
“还给我,那是我的,你为我做了什么?!你这个小疯子!疯子!”
“每个月都这样,你说过你会戒掉的。”
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我的力气在发疯的Kathy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她正咬牙切齿地瞪着我,用力扯住我的头发,掐住我的脖子将尖细的指甲刺进我皮肤里。她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球离我那么近,我的眼睛一阵刺痛。
“还给我!你这个小偷!疯子!你为什么不跟温森特一起滚呢?!为什么不放过我?”
“我没有拿!我没有!妈妈,妈妈!”
我知道Kathy并不想伤害我,她只是无法控制自己,当她清醒的时候,她会不断地道歉。
“你在叫我什么?我养活了你,你为我做了什么!你想让我上街去卖身吗?!你知道我会那么做的,所以快点把钱还给我!”
我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挣扎中我一把推开了Kathy。我应该马上逃回房间去的,但当我的脚刚踏上上楼的台阶,Kathy的痛苦的哭喊声把我钉在那里。我不能阻止自己回头看她,Kathy正瘫在沙发上抽搐着,蓬乱的头发盖住她整个脸。我知道,她又需要给自己注射那该死的东西了。
“我会死的,四月。”她说。
她爬了起来,朝我露出一个伤心怪异的微笑,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在不停地抖着。我无法想象失去Kathy我的生活将会怎么样,我甚至不能直视她的痛苦。
我就站在那儿,听着自己疲倦的呼吸声,听着自己的心正在塌陷,崩溃,分解成灰烬的声音。
“在温森特的雨衣口袋里,我藏在哪儿了。”我说。
她像个橄榄球选手一样迅速冲向挂着温森特雨衣的地方,即便是温森特回来也不能使她再次优雅从容起来。
“别拿走它!Kathy!妈妈!”我冲到门口徒劳地喊着,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Kathy拿走了我们所有的钱,连温森特的雨衣也一并带走了。我站在那儿,盯着门外阴气沉沉的楼道,脑海里是Kathy离开前给我的微笑。
温森特离开之后,Kathy开始抽烟,酗酒,成了瘾君子,有些神经质。
我不会忘记我爱着她,即便她忘记了。她不是不想做个好母亲,她只是无力给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