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繁星缀空。
拐过一段盘山路,依稀可见洛羽门那片恢宏的亭台殿阁,魏朝辞轻轻放开周步云的衣袖,笑嘻嘻的说道:“步云师兄,你可别把他们的话当回事儿,那就是一群精力旺盛找不到地方发泄的毛孩子。”
周步云还以微笑道:“魏师妹,你真好意思管他们叫毛孩子,你不是也跟他们一般年纪么。”
“那怎么能一样。”少女调皮的笑道:“我可是魏朝辞啊,他们是谁谁谁啊。再说了你不也就大我一岁吗,你说你是毛孩子吗?”
周步云看着面前少女俏美灵动的笑颜,先是自嘲般的一笑,随后郑重说道:“今天的事,多谢师妹为我解围。”
“好说啊,不过步云师兄打算怎么谢我?”
“呃?”周步云当即一愣。
魏朝辞眨眼道:“师兄不是说要谢我吗?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能不算数。”
“呃?”
“师兄你没有诚意啊,算了,我也不计较了,不如这样吧,过两天是凤鸣城西坊的集市,师兄你陪我去逛逛吧,我可是好久都没出去玩了。”
周步云有些为难道:“魏师妹,你看我这样子,还得抓紧时间修行不是?”
魏朝辞侧过头,仔细地瞧着周步云那青稚中带着几分文气的眉眼,淡淡的笑了。
她将双手拢在身后,一步一步走到周步云对面,盯着周步云的双眼很认真地问道:“步云师兄,你为什么要修行呢?”
“为什么?”周步云被问的一愣,然后他站在原地仔细地想了很久,却发现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要修行呢?
同样的问题他当年也问过将自己带出那片荒原的渝念,只是渝念也没有告诉他明确的答案。
这样一遍遍重复着修行的失败,就是自己非修行不可的理由?还是结局?
渝念伯伯现在在哪里,他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吗?他有没有办法帮助自己?
也许,他帮不上自己,也许他会很失望吧,如果是这样,那自己这样一遍遍重复着,到底是为什么?或者说到底是在坚持什么?
这就是自己的选择吗?
可是,为什么要修行呢?
看着周步云一直在愣愣的出神,魏朝辞伸出纤细洁白的手掌在周步云眼前晃了晃,轻声问道:“步云师兄,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周步云这才回过神来,略带迷茫的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你刚才的问题,不过我不知道。”
“不知道?”魏朝辞感到很意外:“步云师兄这么一遍遍刻苦的修行,就没有一点原因?”
周步云摇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反问道:“魏师妹,你为什么修行呢?”
“因为我是天才呀。”魏朝辞调皮的说道:“我要变得很强大,我要保护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姐姐跟弟弟,还有我的族人,我必须变得很强大,因为我要保护他们,这是我的责任。”
周步云疑问道:“责任?”
“是啊,因为我家在滦郡,我们那里一直在跟巫族打仗,每年都有好多好多人在战场上战死,我的爷爷就是在我刚出生的那年在跟巫族的战斗中战死的,还有我的哥哥,步云师兄,你不知道他们死的有多惨……”
魏朝辞的声音越来越低,她那纯净的小脸渐渐地笼罩上一层重重的悲伤。
周步云见状,忙赔礼道:“对不起魏师妹,我不是有意提起的。”
魏朝辞垂着头,过了一小会儿抬起头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还有,我变强大了,就可以保护步云师兄呢。”
周步云被这句话说得一愣,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原来在魏师妹眼里,我竟然也是这么的不堪啊。”
魏朝辞当即心中一紧,怕周步云理错她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步云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苦呢?”周步云看着面漆窈窕的少女,轻轻摇头道:“何必为了我跟他们闹得不愉快。”
“是啊,何苦呢?”魏朝辞抬起头,看着周步云清瘦的面颊,慧黠地说道:“当初在凤鸣林里何必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差点丢了性命。步云师兄背后那道伤口,朝辞永远都不会忘掉。”
周步云微笑道:“你还记着这事啊,师妹有难,做师兄的难道见死不救吗?”
魏朝辞得意的挑挑眉道:“师兄有难,做师妹的岂能坐视不理!”
周步云一脸无奈,只得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过两天陪我去逛凤鸣,朝辞就不打扰师兄用功了,我走啦。”魏朝辞带着欢快的笑意对周步云摆摆手,步履轻盈的走进渐沉的夜色中。
“魏师妹啊,今天你这番举动,怕是让那些人更加怨恨我了吧,唉,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总不会被这些麻烦吓死的。”看着魏朝辞的身影融入到夜色中,周步云轻轻无奈的自叹。
……
……
几天后的清晨,周步云从深深的入定中醒来,他有些无奈,习惯性地捏了捏自小就一直挂在胸口的古朴的小石刻,苦笑着自语道:“一次比一次少,不知道这次是否还来得及在考核前修回初识圆满。”
几息之后,他驱散叠在心头的阴霾,起身开始洗漱。洗簌之后,如往常一般,他坐在桌边,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本《初识通释》,翻看了没有几页,就听到一阵很有节奏的敲门声,随后门外传来了魏朝辞熟悉的声音:“步云师兄,你起来了吗?”
周步云放下书,走过去打开房门,便看到魏朝辞那清修俏丽的身影。
他笑着招呼道:“早啊,魏师妹,进屋来坐。”
魏朝辞调皮地探头朝屋里看了看,随后迈步款款走进周步云的房间,对他说道:“我想我没打扰到步云师兄吧。”
周步云带着笑意道:“没有,魏师妹来的真巧,我也是刚刚起来不久,师妹这么早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魏朝辞轻轻地瞄了一眼周步云,微微有些不满道:“步云师兄这么快就忘了?不是答应了陪人家去凤鸣的吗?”
周步云这才想起前几天的约定,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头道:“看我这记性,这两天一直在琢磨着破境失败的原因,差点忘了。”
魏朝辞看着周步云,带着心疼的语气说道:“步云师兄,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不要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你知道的这样的心态对修行是不利的。”
周步云笑道:“魏师妹说的在理,我以后一定注意。”
“又在敷衍我。”魏朝辞不满地白了周步云一眼,随后笑眯眯的说道:“走吧,先去见宗主,然后我们去凤鸣玩。”
周步云不解道:“怎么这事还要请示门主吗?”
魏朝辞道:“不是啦,一大早听说洞尘宗有几位长老过来,门主要我们这些内门弟子都过去,一天的时间就这么点,希望不要他们不要谈的太久。”
周步云道:“洞尘宗?他们来干什么?”
魏朝辞习惯性地拉住周步云的衣袖,催促道:“不知道啦,反正过去看看就是了。走啦走啦。”
……
……
洛羽大殿耸立于数丈高的水蓝石基底之上,高台四周围栏雕版上,尽是巧夺天工的宝玉浮雕,这些浮雕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的洗礼,在灿烂的阳光下,沉淀着古朴的优雅,散发着柔和的色彩。
洛羽大殿本身更是凝穆庄严,重檐庑殿顶上青瓦生烟云,四周飞檐斜云天,檐下斗拱勾连,其间饰以七色仙禽珍兽图案,殿门正上方悬挂着由整块黄玉雕成的殿匾,匾中洛羽二字势若游龙,威风逼人,四扇厚重的朱漆回纹格殿门左右对开,整个大殿气势庄重巍然。
魏朝辞拉着周步云一路小跑来到大殿门外,这是殿中已经聚集了不少洛羽门弟子,二人轻手轻脚走进大殿,想要混进人群之中。
大殿中很宽敞,容纳了这么多人依然感不到狭小,一身月白色长袍的洛羽门门主吕程端坐在最前方的紫玉大椅中,在他的左手下方,尽皆坐着门中各位实权长老,而在这些长老对面,则坐着三位陌生人,都穿着款识相同的深青色长袍,想必他们就是魏朝辞口中所说的洞尘宗的长老。
在这几位洞尘宗长老身后,站着一排气势卓然,身材挺拔的少年男女。
正在周步云与魏朝辞准备混进人群之时,忽然听到洞尘宗一位身材有些微胖的长老说道:“吕门主,不知刚刚这两名高徒是何人啊?”
“让杨长老见笑了,他们是周步云与魏朝辞,门中两个不成器的弟子。”吕程语气谦和的说道,随后他又对周步云与魏朝辞故作愠怒道:“你们两个好大胆,洞尘宗几位贵客远来,你们不去迎接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姗姗来迟,事后看我怎么惩罚你们,还不赶快上来给杨长老、胡长老跟钱长老行礼。”
听到吕程的呵斥,周步云与魏朝辞连忙走到三位洞尘宗长老面前,揖手行礼道:“洛羽门周步云(魏朝辞)见过三位长老,失礼之处,恳请三位前辈海量汪涵。”
“算了,算了,和晚辈有什么可计较的。”微胖的杨长老摆摆手对吕程说道。
吕程发话道:“杨长老宽厚,你们两个还不退到一边。”
“是。”听到吕程的吩咐,二人忙退步行礼。
吕程见二人退入弟子行列,这才回转话题,对洞尘宗三位长老说道:“三位刚才所言之事,其他几派适合反应?”
杨长老拱手道:“此事与其他几派商议过,大家对此也纷感认同,否则我等也不会贸然前来。”
吕程道:“即使如此,洛羽门也不愿有拂众议,但分星秘境中机缘颇深,事关门下弟子前程,我虽为掌门,也不可一言以蔽之,还请三位少容时刻,我与门中几位长老商议一番才可定论,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杨长老道:“这是自然,只是不知吕掌门何时给我等回复?”
正在这时,始终坐在一旁的洞尘宗胡长老突然说道:“吕掌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小慎微了,我辈修行中人,比试定输赢,输赢定得失,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再者,若我们这些长辈不辨良莠便将这些年轻弟子统统放进分星秘境,那些能力不足的弟子不但得不到什么机缘,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我看贵门中这些弟子,各个都是根基扎实,年纪轻轻便修为不浅,就拿刚才那两个弟子说吧,那个女娃娃一身原力充盈,气机勃***码也有培形五重境界了吧,与我身后这些弟子也是不遑多让,照此修行速度,三年之后即便不能突破到意劫境,起码凝神六七重总无问题,那个男弟子,叫周步云是吧,我看他更不得了,年纪轻轻便能将一身原力修为隐藏的如此之好,连我都看不透他是何境界,不过……怎么总觉得只有初识初境呢,是不是我看错了呢?,哈哈哈哈……”
胡长老的一番话引得众人怪异的目光齐齐看向周步云,周步云漠然的站在原地,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吕程的身上。
吕程一声冷笑道:“胡长老此言差矣,本座身在其位,理当为宗门谋求最大的利益,这怎么是谨小慎微呢,我门下这些弟子,虽不见得有贵派弟子锦绣,却也都是本门悉心栽培的可造之才,本座相信他们的潜力,至于我这两名弟子,本座不妨名言,那魏姓的女弟子,来自滦州魏家,而弟子周步云想必诸位更是熟悉吧,此子三日破蒙,十日初识,修行不足一年便已初识圆满,虽因一些原因至今未能破境,但本座相信,他早晚会给我洛羽门一个惊喜,胡长老你拿这种风凉话挤兑本座是何道理?”
胡长老道:“吕掌门,胡某不过就事论事罢了,你又何必小题大做呢?”
吕程闻言眉头紧皱,洞尘宗杨长老见状连忙对身边的胡长老喝到:“师弟,你胡言胡语的说些什么?还不快向吕掌门道歉!”
胡长老不满道:“师兄,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杨长老双眼一瞪道:“道歉!”
胡长老见自家师兄发怒,这才朝作于上位的吕程拱拱手,极不情愿道:“吕掌门,胡某刚才失言,还望见谅。”
吕程再未理会胡长老,起身对杨长老说道:“杨长老所言之事,午后自有定论,各位远道而来,还请在这隐仙山游玩一番,一切事宜有我门中长老操持,想来不会慢待诸位,吕某门务缠身就此少陪,请见谅。”
杨长老等三人也纷纷起身,对吕程拱手道:“吕掌门客气。”
吕程走后,杨长老低声对身边的胡长老道:“师弟,你失言了。”
胡长老却满不在乎道:“师兄,当年丢的面子今天老胡算是找回来了。”
杨长老轻叹道:“当年怨你。”说罢便起身而去。
“嘿,嗨!”胡长老被噎了一肚子火气,他突然转身看到周步云与魏朝辞远去的背影,对身后的几名弟子道:“知道那个小子的事吧,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