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城位于隐仙山东南,整个城市背倚着隐仙山,常年被山中灵气沁润,显得别具灵秀。
这座城市已有数千年历史,城中九街九道纵横交通,东西以万象大道居中,南北以长贵大街居中,将凤鸣城分为四城百坊,其中又以长贵大街两侧的四市八集最为热闹繁华。
今天这西坊的集市便是四市八集中极为热闹的一集。
时间已偏正午,平坦阔直的长贵大街上人如潮涌,张袂成阴,街道两边的商号与摊位排布的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商贩伙计们卖力的叫卖吆喝声与前来赶集的人们的问询砍价声交杂在一起,嘈嘈杂杂一片沸腾。
魏朝辞本就是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少女,出了宗门以后她就变得更加活跃了许多,凤鸣城中,她拽着周步云的衣袖穿梭在人流之中,不断的在各个摊位前乱窜,随手摆弄着那些摊位上令她觉得有趣的小东西,最后在摊主热切的目光中心满意足地飞奔向另一个摊位。
周步云嘴角挂着轻笑,他看着身边笑颜灿烂,无忧无虑的魏朝辞,内心深处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轻松了许多,他觉得像这样生活其实也是挺好的,没有那些所谓的选择与责任,也不必理会修行与竞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快乐、满足、平凡着。
可是,为什么要修行呢?
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些什么,稍稍的楞了一下,很快又释然的笑了。
“步云师兄,你在笑什么呢?”魏朝辞凑近周步云,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个惟妙惟肖的面人。
一阵淡淡的幽香传来,钻入鼻端,沁入肺腑,一种令人不知该如何形容的陶醉。
周步云感觉心里有些发慌,下意识里向后稍稍退开,然后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刚来的时候在城里认识的一个朋友,一晃四年了都没再见过面了,这次既然来了,我打算等下去看看。”
“朋友?怎么没听步云师兄你说过呢?男的女的?多大年纪?”魏朝辞眨着眼睛问道。
周步云答道:“也不是很熟的,只是当年刚来凤鸣城时在人家家里借宿过,其实我连他长得什么样子都没看到过,不过听声音应该跟咱们差不多大小。”
魏朝辞有些奇怪道:“没见过长什么样子?”
周步云道:“是啊,他总是披着一身紫色的斗篷,脸一直遮在斗篷里。”
魏朝辞道:“真是个怪人,哪有人好端端的一直用斗篷遮着自己的脸的呢。步云师兄,他家住在哪里?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周步云回忆着说道:“其实他很可怜的,从出生就得了一种怪病,长这么大都没有出过他家的院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我记得有一次我给他讲小时候去南瓜地里偷南瓜,他居然问我南瓜是什么,当时只是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想想,他真的很可怜。”
“哈,步云师兄,你去偷南瓜?原来你小时候也这么淘气啊。”魏朝辞如同发现宝藏般惊喜的笑道。
“呃?”周步云一愣,然后有些无奈的笑道:“魏师妹,这不是重点好吗!”
魏朝辞掩口笑道:“嘻嘻,我只是没想到像步云师兄你这样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人也会去偷人家田里的东西。”
周步云有些尴尬的说道:“那不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吗,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呢。”
魏朝辞扯了扯周步云的衣袖,带着一点央求的语气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步云师兄,逛了大半天街了,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不如我陪你去看朋友,好不好?”
周步云想了一下,说道:“去是可以,不过他话不多,到时候你可不要吵吵着嫌气氛太闷。”
魏朝辞不以为意的一撇嘴,说道:“步云师兄你太瞧不起人了,我有那么不懂事吗?”
周步云见状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啊,魏师妹你还当真了,我们走吧。”
“好,我们出发,步云师兄,我们怎么走?”魏朝辞开心地抱着周步云的胳膊,笑眯眯的说道。
周步云被这个亲昵的举动弄得全身一僵,他微红着脸,不动声色地抽了抽手臂,然而手臂处却感受到一阵柔软的弹性,他不敢再动,只好向四周张望过去,然后用另一只手指着一条巷子说道:“我记得从那里能穿过去。”
……
……
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繁华,便会有破败,只要有富足,便会有贫寒,凤鸣城也不例外。
满春坊就是凤鸣城最贫穷的一个坊市,这里没有车水马龙的川流,没有洁净整齐的青石路,没有繁华的店铺与高大的建筑,在狭窄的碎石路两侧,是一间间相连的简陋房屋,没有红砖高墙围成的院子,只有爬满了各式藤蔓的矮篱笆。
住在这里的人们生活显然很贫寒,这一点从他们穿着的粗布衣服还有并不红润的气色中就能看出。看着这些人,周步云不禁想起了远在莱坪镇的那些乡人,那里的生活环境很恶劣,生活水平很差,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有过抱怨,从那些人的眼中,从来只会看到对生活的渴望与满足,对乡邻的和善与有爱。
这就是最平常的人们,最平常的生活,最平常的世界。
周步云走在这里,感觉很放松,很熟悉,很亲切,就连脚步都变得快活起来。
满春坊最深处的小巷名叫石鼓巷,巷子极窄,又显得十分阴暗,所以就连住在满春坊的人们平素里也很少来这里。
石鼓巷两边萧疏有几家住户,才使得这条巷子稍稍有了些人气。
魏朝辞挽着周步云的手臂静静地走在巷子里,时不时好奇地左右张望。
巷子的尽头,左右都没有出路,一座显得与这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宅子静静矗立在这里。
这是一座看上去有些年月的老宅,墙面斑驳脱落的白垩,墙头破碎细瓦间滋生的杂草,使得它看上去有些凋敝破败,即便如此,却也掩不去它曾有的堂皇气息。
与魏朝辞并排站在大门口,周步云看着墙头上的杂草,心里不禁有些辗转。
几年而已,为何墙头的杂草竟生长的如此茂盛?莫非是他的那个仆人偷懒,一直没有除草?还是这里已经没有人再去除草?
周步云叩了叩大门上那做工与用料都极为考究的门招,那带着穿透力的金属哑音顷刻回荡在院子之中,可是过了很久,也不见院中有何动静传出。
“啪啪……”周步云手上加大了力度,又有些不甘地重重叩了几下,却仍然不见里面的动静。
“步云师兄,是不是你的朋友已经搬走了?”站在大门不远处的魏朝辞轻轻走上前来对周步云说道,随后她看着大门上那朴拙的雕饰,很诧异的说道:“咦?这门上的纹饰好奇怪啊,感觉在哪里见到过呀。”
“纹饰?”经过魏朝辞的提点,周步云这才仔细注意了一下面前的这扇紫红色宅门,果然他发现在门上其极细微地布满了密密麻麻褶皱,就像是一个手艺拙劣的油漆工匠很随意的把漆涂抹在门面上一般。
他伸出手,很仔细地在大门上摩挲了几下,随后对魏朝辞说道:“魏师妹,这应该是漆的皴裂吧。”
魏朝辞却没有回应周步云,只是很郑重的用手摩挲着大门,然后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怎么这么像祭纹呢?”
周步云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魏朝辞问道:“祭纹?魏师妹,祭纹是什么?”
魏朝辞解释道:“祭纹是巫族含天祭祝大阵的一部分,传说脱胎于上古神符之中,有沟通引导天地之力的功能,不同的祭纹按照特定的方位次序排列组合,再根据不同祝枢的激发,就会产生不同的阵法效应,就连我们人族的原灵符法阵,也是脱胎于祭祝大阵之中。但我们的原灵符法阵只具备攻杀防御的功能,相比之下,上古含天祭祝大阵更为复杂,作用也更为多样,威力也更为恐怖,也正因为它的强大与复杂,巫族中也只有那种地位特殊,天赋极佳的女子才可以修炼,据说因为修炼过程过于繁复晦涩,自古以来很少有能大成者,多数修炼者只能通过简单的祭祝之阵做一些问卜祈愿,医病疗伤的事情,根本无法领悟含天祭祝大阵真正的力量,后来巫族的祖先另辟蹊径,将一部分祭纹与祝枢分离出来单独修炼,演变成一种极其简化的祭祝大阵,这才渐渐形成了巫族特有的修炼方法,这种被极度简化的祭祝大阵后来在两族战争中发挥了不小的力量,引起了人族强者的注意,他们通过特殊的手段获得了一点关于祭祝大阵刻画与修炼的门径,才有了后来的原灵符法阵,为此巫族的至尊强者大为愤怒,立下了严禁巫族女子与人族修行者接触的规矩。”
“啊?这是因为什么啊?”听着魏朝辞如数家珍般侃侃而谈,周步云突然间疑惑的插嘴问道。
“为什么?”魏朝辞带着揶揄的笑意看着周步云道:“因为男人都是大骗子。”
“啊?这是哪里跟哪里?”
“步云师兄,你可能不知道,自古以来含天祭祝大阵便只有体质通灵的女子才可以修炼,虽然后来经过简化后更适于修炼,但巫族的男子天生便有神通,所以他们根本无法修炼祭祝大阵,因此在巫族中修炼祭祝大阵的都是女子,女子天生对情感单纯热切而执着,不管她们是哪个种族都是一样的,而我人族中修士又多为男子,其中不乏样貌俊朗气质拔群而实力又极为强大之人,为了能获得祭祝大阵秘法,所以他们就把心思动到这些只懂修行却不谙世事的女子身上,利用她们单纯的感情骗到了不少关于祭祝大阵的修炼方法,然后又无情的抛弃了这些可怜的女子,你说男人是不是骗子?”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吧。”
“是啊,不过那是极少数,只能算个例。”
“魏师妹那你也不能一竿子把所有人都打死啊。”
“呵呵,步云师兄,你将来会不会也是一个骗子啊?”
“啊?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我身上了?对了,还是说祭纹吧,魏师妹怎么对巫族的祭祝大阵这么了解呢?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因为我是魏朝辞啊,滦郡魏家的魏朝辞,我们魏家的子弟自出生起便注定要担负起抵抗巫族保卫滦郡一方人族安危的责任,所以我自然会对巫族的事有所了解啊。”
“所以魏师妹努力的修行就是为了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是吗?”
“是啊,步云师兄。”
周步云又一次看了看紧闭的宅门,他低声说道:“看来他真的搬走了,魏师妹,我们也回去吧,还得修行呢。”
魏朝辞看着宅门上密布的皴裂,问道:“步云师兄,那这祭纹?”
周步云摇摇头道:“魏师妹,我的朋友只是一个天生多病的普通人,怎么会跟巫族扯上关系呢,你看错了,这些真的只是漆面的皴裂。”
魏朝辞再次用手摩挲着宅门,像是自言自语道:“也是,谁会无聊到在一块普通的门板上刻画这么繁复的祭纹呢。”
然后她又看向周步云,笑盈盈的说道:“步云师兄,以后你可不可以陪朝辞回滦郡呢?”
听到这句话,周步云不由得将目光转到魏朝辞的身上,看着少女那盈盈的笑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洛羽门的周师弟跟魏师妹啊,两位跑到这里来幽会,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的兴致。”
正在这时一阵陌生尖刻的说话声从二人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