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白色屋顶,熟悉的室内陈设,周步云掀开被子,缓缓起身,静静地坐在床前,他抬起手轻轻握了握拳,顺着手臂传来的是那熟悉的无力感。
果然还是这个样子,周步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神情显得平静而又木然。
隔着用料考究的木门,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谈话声,那是在洛羽门中地位极高的两位长老,符舸与慕谭生。
“不去修行却聚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散了,还有几个月就是年末的考核,你们都很有把握了?”这是慕谭生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微不可辨,这才听到符舸说道:“又跟前几次一样,在冲击培形境时,他体内的原力又古怪的消散了,师弟你当时在场,可有什么察觉?”
“说来惭愧,除了能明显感觉到步云体内的原力比其他弟子更加浑厚外,根本没有别的异样。”说到这里慕谭生稍稍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说道:“不过我感觉在步云准备破境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跳似乎停顿了一瞬。”
“这又能说明什么?唉,四年了,四次破境莫名其妙的失败,照这个样子年末的考核他注定是无法通过了,可惜了。”符舸叹息道。
慕谭生问道:“师兄,要是步云没能通过考核,你真的打算把他贬为外门弟子?”
“这是宗门的规定,你我也都违抗不得,何况还有其他长老在。”符舸语气沉重说道。
慕谭生一阵沉默后说道:“师兄,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是觉得真的太可惜了,以步云展露出的修行天赋,若是没有这怪异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未来的成就,真的是令人期待啊。”
符舸认同道:“是啊,三日破蒙,十日初识,不足一年便可破境培形,这样的天赋,这样的速度,在我洛羽门立宗近万年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慕谭生道:“依我看,莫说在我们洛羽门中,就算放眼整个定疆大陆,以步云眼下的进境速度,即便是对上那些惊才绝艳的旷世之才,怕也是不遑多让的,四年之间四次失败,又四次重新修炼回来,这真的很了不起。”
符舸轻轻一叹道:“唉,师弟,你的意思我明白,步云这孩子这几年的遭遇我也都看在眼里,可他毕竟还是没有破境成功。”
慕谭生道:“师兄,难道你真的要看着这样一个天才的弟子就此被宗门抛弃?”
“天才……冥冥自有定数,若步云他真是一个天才,无论我们把他放在哪里,最终他总会重新出现我们面前,如果他不能战胜眼前的困境,那么他只能算是一个早夭的修行者。”
“师兄!”
“师弟,何必这么执拗,也许这是他的命吧。”
命?什么是命?
周步云听着门外两位长老一番对话,突然想起了四年前那个清晨在荒原中发生的一幕。
到底什么是命啊?周步云放眼望着窗外的白云碧空,有些痴了。
活着就是命吗?现在他发现命并没有这么简单,看来怎么样活着应该才是命吧。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很认真地想道。
身体中的无力感渐渐消散,周步云下床将衣服稍稍整理好,开门走出房间。
……
……
站在登穹峰顶,远远的便可俯视坐落于隐仙山下不远处已有数千年历史的凤鸣城,那是一座繁华的大城镇,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人穿梭其中,忙碌着他们的忙碌,生活着他们的生活。
每当周步云感到烦闷困惑的时候,他都会在这里站一站,坐一坐,直到朦胧中看见城中亮起万千灯火,他的内心便会不自知的感到一阵平静与安宁。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他都是这样站着,任阳光笼罩全身,山风吹动衣袂,直到夕阳已斜,山下的城镇陆续亮起点点灯火,他这才转回身朝山下走去。
未走几步,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神态桀骜的少年挡住了周步云的去路。
周步云看着面前这几个身穿蓝色衣袍,系着三指宽白色腰带的少年,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哎哟,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大天才周步云师兄吗?真是太巧了。”
“听说周师兄今天又在冲击培形境,不知结果如何啊?”
“那还用想,肯定是破镜失败,修为又跌回初识一重了呗。”
“是吗周师兄?那还真是可惜呀,想当年你那修行的速度真的是太可怕了,真叫我们这些做师弟的羡慕的要死啊。不过现在怎么样?你做噩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吧。”
“天才,好可怜的天才,我看今年你该是师兄弟中最差劲的一个了。”
“乱讲,不是还有一个废物么?”
“你不知道?那个废物前几天已经突破了初识境,怎么说现在也算是一个培形境的修行者了。”
“是吗?连废物都突破了啊,周师兄,我们的大天才,你可得加把劲了,千万别落下太远,最后被扫地出门,丢了诸位师兄弟的脸。”
“说不好啊,再过几个月新入门的那批崽子也要参加测试了,没准咱们这脸是丢大了。”
“唉,那能有什么办法呢,摊上了周师兄这么了不起的天才,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一连串刻薄的嘲笑,丝毫不差的落在周步云的耳中,宛如一根利刺狠狠扎在他心间,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双手在衣袖中紧紧握着,因为太过用力,那紧握的手指关节已经是一片惨白。
努力地调整了几个呼吸,周步云尽量让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淡淡说道:“你们说完了?说完了就把路让开,我还要回去修行。”
几个少年稍稍一愣,随后显得很是恼怒。
“周步云,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真当自己是了不起的天才?明摆着就是一个废物,还敢跟我们这么说话!”
“废物就该有自知之明,趁早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省得在这里给大家丢人现眼。”
“还真当自己是师兄呢?周步云你还要不要脸了。”
“一个连续四年破境失败的废物,居然也这么嚣张,信不信老子一根手指捏死你。”
“妈的,早该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废物该有什么样的心态。”
就在这些少年七嘴八舌攻讦周步云的时候,在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极为不满的娇喝:“造反了是吗?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几个少年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都是全身不自觉一颤,连忙换上另一幅嘴脸,带着逢迎的笑容转回身,一双双火热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个迎着山风缓步走来的少女脸上。
一袭蓝色衣裙将少女的身材修饰的修长挺拔,长长的秀发在风中轻轻飞扬,微圆的小脸上一双显得有些俏皮的如弯月般的大眼睛,目光中却是一片清冷纯净,犹如初绽的水莲,不染烟霞。
少女莲步轻移,来到众人中间与周步云并肩而立,目光流转,在几个少年脸上扫过,语气冰冷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赵群航是不是又是你怂恿这几个人来为难周师兄?”
见自己被少女点名,站在人群中如被众星捧月一般的赵群航笑道:“怎么会呢,朝辞,你可是冤枉我了,这不是听说周师兄又破境失败,我们几个师兄弟合计着周师兄一定心情不好,所以大伙儿就一起过来想要安慰安慰他么,不信你问周师兄。”说话间赵群航狠狠丢给周步云一个眼光,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少女却是冷冷道:“赵群航,你是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还有你最好长点记性,我说过我讨厌无关的人叫我的名字。”
随后少女又对赵群航身边的那几个少年呵斥道:“还有你们几个,平时人模人样的看着挺机灵的,干嘛像蠢狗似的跟着赵群航到处乱咬……喂,卢大宝你这样看我干什么?我骂你你不服气?不服气去凤血台,信不信我一剑刺死你。”
赵群航见少女对自己身边的众人如此毫不留情,面色不禁有些阴郁,开口说道:“朝辞,这样跟我的朋友说话,有些过了吧。”随后他沉着脸对着周步云说道:“周师弟有长进啊,学会了让女人站在前面为自己撑腰,我这个做师兄佩服得很啊。”
不待周步云说话,少女抢先讥讽道:“了不得了呀赵群航,当年谁在人家后面一声声叫周师兄的,怎么现在出息了,要过过做师兄的瘾?不过你们最好别忘了,当年步云师兄是咱们所有人中第一个进入内门修行的,是名正言顺的师兄,那个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
“他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周步云了,让这么一个连初识境都过不去的人做我们的师兄,我们不服。”站在赵群航身边的一名少年说道。
“不服?”少女微微眯起漂亮的大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个说话的少年。
这时周步云突然开口说道:“好了魏师妹,何必计较呢?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好啊步云师兄,反正我也是来找你的,既然你要回去,那我们就一起走吧,懒得看到这些想起名字就心烦的人。”这个名叫魏朝辞的少女很随意的拉着周步云的衣袖,笑意盈盈的说道。
周步云看着少女这个很随意的小动作,心里有一丝微微的苦笑,却任由着少女拉着他穿过人群,向山下走去。
“周步云!”未走几步,身后传来赵群航愤怒的低喝:“你已经没有资格再做大家的师兄,年末的考核中这师兄的名头将是我赵群航的,到时候看看谁还能帮的了你。”
周步云微微停顿了一下脚步,淡然说道:“你喜欢就拿去,不用通知我。”
看着周步云与魏朝辞一起消失在眼前,赵群航脸上显出一股凌厉的阴鸷,恨恨的自语道:“周步云,你等着,我绝不会让你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