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蜀中老人
钟元敬大怒,一脚踢在裴玉胸膛,裴玉喉头一腥,吐出一口鲜血,钟元敬指着裴玉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插手我教中的事情?若不是你,她们姐妹现在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今日我就先杀了你!”举起一掌就要向裴玉头顶击落,杨献容忽捡起地上长剑横在颈边,大叫道:“大师兄,你杀了裴公子,我也不活了!”
钟元敬收回掌势,直气得脸上涨红,口中连说几个“好”字,对杨献容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师父平日里待你们姐妹不薄,为何你们要背叛师父?”杨献昭咳嗽几声,缓缓说道:“师兄,你过来,我有两句话要对你说!”钟元敬怒道:“你又想使什么诡计?有什么事当着两位师弟的面说,不必躲躲藏藏!”杨献昭摇摇头,说道:“我说的是我们……我们两个人的事,不关他们的事。你过来,我告诉你我们为什么背叛师父!”
忽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说道:“师兄,你不要过去,杨献昭诡计多端,你不要上了她的当!”原来却是陆坤,刚才他左臂被杨献昭一剑砍断跌落在地,跟他一起跌落下马的师弟忙给他包扎了伤口,他心中愤恨,犹自不肯回去,带着三个师弟又追了上来。
杨献昭忽然大笑,钟元敬刚才一剑伤了她的心肺,此时连呼吸都觉困难,笑到最后咳嗽连连,口中连喷出几口鲜血,断断续续地说道:“师兄……你这么怕我么?我被你刺伤,此时身受重伤使不出力气,你还怕我么?”钟元敬见她实已不能出手,又听见她刚才说此事与自己有关,不由得上前几步蹲在杨献昭身前,低声道:“说吧!”
杨献容扶着姐姐凑到钟元敬耳边,钟元敬凝神细听,他脸上刚才还怒气勃勃,听了一阵忽睁大了眼睛,说道:“你……”脸上一片苍白,又听了一阵,转过头看了裴玉杨献容一眼满脸疑惑。杨献昭说一阵便咳嗽几声,只得略休息一时再说下去,钟元敬伸出一手扶在她的背后,杨献昭有对他说了数语,钟元敬忽然站起身来倒退几步,怒道:“你胡说,师父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无耻的事情!献昭,你是在骗我,是不是?”旁边几个天师教弟子也惊疑不定,都看着他们。
杨献昭凄然道:“到了此时,我还骗你么?大师兄,我知道你对我的情义,可是我身子已遭师父侮辱,怎么配得上你?因此才对你不理不睬,你……你不要怪我薄情。”
陆坤大叫道:“杨献昭,你竟敢污蔑师父!大师兄,你莫要被他骗了,快一剑把她杀了,想来师父也不会怪责我们!”钟元敬脸上阴晴不定,原来他早已对杨献昭动了情思,只是杨献昭平日里对自己不冷不淡,他还以为她不喜欢自己,不过暗自伤心罢了,却万万料不到是这个原因,此时杨献昭说出实情,他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口里叫了一声献昭又叫了一声师父,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平日场景一一回显在他脑中,连手中长剑掉在了地上也不知道。
杨献容泣道:“大师兄,我跟你们回去,你们放过姐姐和裴公子吧!”陆坤被杨献昭砍断了左臂,心中本来愤怒,更不相信杨献昭的话,只道她在污蔑师父,偏偏大师兄呆在一旁竟然无动于衷任她胡说,当即怒上加怒按捺不住猛地一脚踢开了杨献容,捡起钟元敬掉在地上的长剑便向杨献昭胸口刺落,钟元敬大叫道:“二师弟,快住手!”陆坤此时怎会听他的话,使足了劲力往下直刺。
杨献昭闭目待死,耳边忽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听见陆坤大叫:“是谁?”他刚才正要刺死杨献昭以报自己的断臂之仇,忽地剑身巨震,长剑脱手而去,当即四处查看是谁出的手。
却见远远的一棵树下走出一老一少两个人来,老者已头须发白,旁边却是一个梳着小辫子的年轻女子,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满脸的娇憨,看她穿着打扮却不像是个汉人。
陆坤对两人怒道:“你们是谁,敢阻我清理门户?”那梳着小辫的红衣女子轻声一笑,对旁边老者说道:“师叔,这些人怎么这么残暴,已经都打伤了那位姐姐,还要杀了她!”那老者满脸的慈爱之情,伸出手在她头上一敲,笑道:“谁叫你多管闲事了。”红衣女子回道:“这怎么是多管闲事?你不是常常说若是看见什么不平事要拔刀相助的么?”
两人对答几句,全不理会陆坤,陆坤怒不可遏,对旁边几个天师教弟子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杀了他们!”几个天师教弟子急忙跑过去动手,那老者拳打脚踢,不一时就将他们打倒在地,陆坤怒道:“你们到底是谁,敢与我天师教为敌?”
那老者听见了天师教三字,脸色忽地一变,飞身上前一把抓住陆坤右臂,说道:“天师教!你们是天师教的人,张万乘是你们的师父?”陆坤被那老者紧紧抓住动弹不得,说道:“我们就是天师教的弟子,我师父正是现今的至上宗师张万乘……”话还未说完,那老者忽一拳击在陆坤胸前,陆坤前胸顿时凹下去一大块,被那老者打断了几根肋骨,口中鲜血狂喷,委顿在地上气若游丝。
钟元敬大叫一声,提剑向老者背后刺来,那老者侧身避过,一手探出,扣住了钟元敬手腕,用力将他带到了身前,左手忽地伸出,搭在钟元敬右肩,只听得一声脆响,钟元敬右臂已被他卸了下来。那老者抢过他的长剑扔在地上,喝道:“我平生最恨天师教,凡是见了天师教的人就要把他打死。今日留你们一条狗命,快回去给你师傅说我来找他来了!”
天师教徒尽皆骇然,没想到那老者一招就将钟元敬打败,还卸下了他的手臂,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都不敢上前与那老者打斗,钟元敬右臂软软的垂在身侧,痛得冷汗直流,口中说道:“敢问阁下名号,我等也好向师傅禀明!”
那老者道:“你回去就跟给他说蜀中纪玄通来找他来了,我就在这里等他!”天师教弟子急忙抬起陆坤,钟元敬捡起地上长剑,走到杨献昭身旁,低声道:“献昭,你们趁机快逃,千万莫要再回来了!”说罢便匆匆离开。
那红衣女子跑到杨献昭身边,看了看她伤口,惊道:“哎呀,姐姐伤的好重!”说着将杨献昭肩上的衣服撕开,露出了一大段雪白的臂膀,裴玉急忙别过脸去。那红衣女子从腰间拿出一个水壶,扒开瓶塞,倒出水把她伤口清洗一遍,又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挑出药膏敷上,将自己手帕紧紧的绑在杨献昭的伤口。她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熟练至极,几下便将杨献昭的伤口处理完毕,杨献容忙道:“多谢你了,姑娘!”
那红衣女子格格一笑,说道:“不谢,不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那老者说道:“秀儿,快过来,我们走吧!”那叫做秀儿的女子忙道:“这就走了么?”那老者道:“那你还想怎样?”秀儿道:“这位姐姐伤得那么重,若不好好照顾,恐怕……”那老者说道:“她旁边不是还有两个人么,还要你来照顾?”秀儿嗔道:“这位姐姐的伤口需要换药,若是我们就这样走了,她的伤口怎么办?”
那老者道:“他们不知道自己买药吗?”秀儿小嘴一嘟,说道:“要是用其他的药,伤口会留下疤痕,以后让姐姐怎么嫁人?”她此语一出,虽在危急形势,裴玉三人犹被他逗得一笑。秀儿大窘,跺跺脚说道:“我说的不对吗?我不管,师叔,我就要让你带上他们,要是我们走了,万一那些坏人又追上来怎么办?那我们岂不是白救了他们么?”
纪玄通道:“不许胡闹,快跟我走!”秀儿背过身说道:“要走你走,我反正要留下照顾姐姐!”纪玄通说道:“当初真不该答应让你跟我出来,这一路上尽给我惹祸,回去告诉你爹,小心挨板子!”
他虽然这样说,但也无可奈何,走到裴玉三人身旁说道:“你们是谁?天师教的人为何要追杀你们?”杨献容回道:“她是我姐姐,名字叫作杨献昭,我叫杨献容,这位是……是裴玉裴公子,我们姐妹本来是天师教的弟子,师父要害我们二人,刚好裴公子也被师父囚禁,要吸他阳气,所以便一起逃了出来。刚才多谢老伯相救,小妹妹,你快跟老伯走吧,姐姐有我们两个人照顾,你不要担心。”裴玉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纪玄通将手负在背后,听了过后喃喃道:“吸人精气……这是天禄宝典上记载的邪术……果然是他偷了天禄宝典!”心里又想:张万乘既然已经学了天禄宝典,武功必然大进,要是我跟他打起来,秀儿在我身边反倒危险,想到这里,又仔细的看了看裴玉三人,心中又道:这三人只有这个受伤的女子习武,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裴玉看着纪玄通仔细的将他们三人打量了一番,摇头晃脑也不他心里想些什么,不由得转过头看着杨献容,却见杨献容脸上也甚是不安。过了好半响,纪玄通打定主意,对杨献容说道:“你姐姐伤的不轻,我这个小师侄颇懂几分药理,她既然担心你姐姐的伤口不愿意跟我走,就让她留下来照顾你姐姐,你们跟秀儿到前面的十三里桥等我,待我收拾了张万乘再来找你们。”
裴玉道:“我家在十三里桥有个农庄叫作归农庄,老伯到了十三里桥一问便知。”纪玄通道:“天师教的人知不知道你家的庄园?”裴玉摇摇头道:“不瞒老伯,这庄园是我家避祸之地,当地人虽然知道归农庄,但都不知道主人是谁。”纪玄通道:“好,你们就去归农庄等我。”杨献昭低声道:“老伯,我师父武功高强神通广大,怕是不容易对付……”纪玄通怒道:“我岂会怕他!”又对秀儿说道:“秀儿,你跟着他们去归农庄等我,可不许再胡闹了!”秀儿见纪玄通一脸严肃,她虽然不知道张万乘是谁,但也知道情势危险,急忙点点头道:“师叔,你要小心,你办完了事就快来找我们!”纪玄通道:“我知道了。小子,事不宜迟,你快带他们去你家庄子。”
裴玉把飞云锥牵了过来,三人合力将杨献昭扶上了马,杨献容扶着杨献昭坐在了她的身后。秀儿翻身上了一匹天师教留下的马骑了过来,对裴玉笑道:“大哥哥,只有一匹马了,你快上来我们合乘一匹。”说着伸出一只白嫩嫩的手来。裴玉拉着她的手借力上了马,将手放在身侧,规规矩矩地坐在秀儿的身后。秀儿忽回过头道:“你扶着我的腰,不然待会儿跑起来要跌下去的。”裴玉脸上一红,看了一眼杨献容,却见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秀儿的天真烂漫纯洁无暇,裴玉也不禁暗笑自己想的太多,于是便伸出两手扶在了秀儿的腰间。
纪玄通看着他们上马,忽然摇头道:“不妥,不妥!”忙上前将裴玉拉下马来,说道:“小子,你要留下来。”杨献容惊道:“老伯,这是为何?”纪玄通道:“我不放心让秀儿就跟着你们走,说到底我不太相信你们,这小子是你的情郎,要是你们对秀儿有什么歹意,让他留下你们也会有所顾忌。”杨献容还有说话,纪玄通摆摆手道:“好了,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条命在他就不会有事。”杨献容见他说得坚决,知道已不能挽回,对裴玉说道:“裴公子,你过来!”裴玉走了过去,杨献容伏在他耳边轻声道:“裴公子,这位老伯要与我师父大战,你瞧着情形不对就赶紧跑,到十三里桥来找我们。”裴玉点点头,说道:“献容,你们也要小心。”说着将自己一块玉佩解了下来,又道:“你们到了归农庄,就将这块玉佩作为信物,他们自然知道,会放你们进庄。”
二人依依惜别,纪玄通在一旁连连催促,杨氏姐妹和秀儿骑着马向十三里桥奔去,裴玉直看着她们身影消失才转过头来,说道:“老伯,现在怎么办?”纪玄通道:“想来张万乘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来,我们就在这里等他。”裴玉道:“他会过来么?”纪玄通道:“他肯定会过来。”裴玉见他说的如此肯定,便问道:“老伯认识张万乘?”纪玄通冷笑一声道:“哼!如何不认得他?”说着坐在了路旁一块大石上,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说道:“你躲在石后,不要出声。”
裴玉却也不敢再问,躲在了大石后面,两人都不说话各自发呆,裴玉低下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将自己这数月的经历一一回想,只觉得犹如做梦一般,若是告诉旁人,旁人定会不信。想了一时,忽一张脸儿映入脑中,心里如蜜糖一般甜蜜,他与杨献容刚刚分别就开始思念于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她,这种既慌张又甜蜜的心事大抵只有初陷入男女之情的人才能感受得到吧,其他人又怎能理会?
纪玄通闭了眼睛,思绪回到了旧日情景,他眼睑晃动,神色沉重,想到了张万乘昔日作为,越想越是愤怒,心里不禁暗暗道:“张万乘,我今日定要为师兄和师妹报仇!”
两人互相打着哑谜谁也不理谁,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忽听见一阵马蹄声响了起来,裴玉在石后偷瞧,却见一个年青道士骑了一匹青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那道士不过十七八岁,脸上皮肤白嫩,面容似女子一般俊美,一头青丝整齐的挽在身后,腰间斜斜地悬着一柄长剑,微风吹来,身上道袍飘飘,竟似个神仙一般,连裴玉心下也不由得赞叹一声:“好一个俊俏的小道士!”那道士骑着驴子,停在纪玄通的身旁,看了他们一眼,笑道:“二位在等人?”纪玄通道:“小道士快走,莫要来打扰!”那道士忽“咦”了一声,笑道:“你们在躲密藏么,怎么石头后面还躲着一个人呢?”裴玉暗道:他怎么知道我躲在后面?
纪玄通眼中精光一闪,说道:“你是谁?”那道士却不回答,下了驴子,走到石后,笑道:“出来吧,我都看到你了!”裴玉大是尴尬,只得站起身来,那道士又说道:“果然长的俊美,怪不得我那个小徒儿要跟你逃跑!”裴玉大惊,忙道:“你……你是……”那道士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不是在等我么?我不就是张万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