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裴玉、杨献容二人逃出净绿山庄,在路上杨献容将一切事故缘由都告诉了裴玉,二人一番长谈,不觉已到了洛阳城外。此时太阳升起,红光万丈,映照得洛阳城熠熠生辉。
过了洛水浮桥,就可以远远的瞧见洛阳城南边的四个大门了,从东到西依次是津阳门、宜阳门、平昌门和开阳门,平昌门离他们最近,于是二人便打算从平昌门进城。
杨献容道:“我们就这样入城么?”裴玉一愣,说道:“怎么?”杨献容笑道:“你莫要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呢。”裴玉一拍脑袋,哎呀一声说道:“我心中高兴,竟忘记了你现在还是我晋国的皇后呢。”说着翻身下马,在城外雇了一辆马车赶了过来。二人坐进了马车,此时天光大白,裴玉眼见得一个俏生生的人儿坐在身旁,犹似做梦一般,只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献容眨也不眨。
杨献容笑道:“裴公子,你看够了没有?”裴玉笑道:“不够,不够,就是看一辈子也是不够。”杨献容又笑道:“你慢慢看吧,只是你若是还不说话,不知道车夫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呢?”
这时那赶马车的人在又在外面说道:“公子,你家在到底哪儿啊?”裴玉这才听到外面车夫说话,连忙说道:“我家在铜鸵街,尚书仆射府裴宅。”
杨献容低声道:“你把我带回了家,怎么给你哥哥说?你哥哥要是问起我的来历,难不成你说:‘哥哥,这位杨姑娘怀了我的孩子,我要娶她作妻子。’你哥哥又问:‘哦,不知道杨姑娘是那一家的女公子呢?芳名怎么称呼呢?’然后我说:‘我叫杨献容,家父就是尚书郎羊玄之’,我现在还是当朝的皇后。’裴公子,你说令兄听了会怎样呢?”裴玉被她这样自问自答逗得大笑,说道:“我哥哥要是听了,肯定会晕死过去,哈哈……”笑了一阵又觉得心下忧愁,自己如何安顿杨献容呢?又如何跟哥哥说明呢?哥哥要是知道详情又会怎样呢?他先前无暇考虑这些问题,此时经杨献容一提,诸般难题一一涌上了心头。
杨献容见裴玉脸上隐现忧思,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柔声道:“裴郎,我们何不就出了洛阳城,一路南下,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呢?我听说南方的交州、广州一带地广人稀,天师教的势力肯定也还未进入那些地方,我们不如就到那里找个地方安居,我做你妻子,你做我丈夫,从此再也不分离,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裴玉见她一双妙目盯着自己,说得情真意切,一个好字险些就要说出口来,可又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仇未报,自己也答应哥哥助他一臂之力,现在如果就一走了之,却叫哥哥怎么办呢?杨献容见裴玉脸上先是决绝继而又眉头微皱,知道他心中为难,又安慰他道:“裴郎,你莫要着急,我不迫你了,等有一天,你忙完了你的事情,此事再说也不迟。我……我只是怕师父……”
裴玉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杨献容柔夷,说道:“献容,等我和哥哥报了父仇,我们便远走高飞,叫张万乘永远也找不到我们。”杨献容嗯了一声,二人四目相对,此一刻情景,怎一个情意绵绵能详述得尽呢?裴玉忍不住把杨献容抱在怀中,说道:“献容,我们回了家,就是把你的身份告诉了我哥哥他也不能怎样。我哥哥虽然平时一脸严肃,但我知道他对我极好,再说他只有我一个弟弟,肯定会替我们想办法的。”杨献容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敲,笑道:“你个呆子,难不成什么事都要告诉你哥哥么?你就不能悄悄地带我回去?到了你家,你给我找一身男人的衣服,我就给他来个女扮男装,要是被人发现,你就说我是你的好友,就算你哥哥怀疑,也总比直接告诉他实情好得多呢!等过几天,我们便在外面寻一所幽僻的房子,我搬过去住,到时候你忙你的事,也可以常常来看我,岂不更好?”裴玉道:“好倒是好,可要是你肚子变大,怎么瞒得住哥哥?”杨献容脸上一红,低着头娇羞道:“那……那有这么快就变大了,至少还要三四个月胎儿才会长成,不过那时我都在外面住了,你哥哥怎么会发现?”
裴玉喜道:“献容,你真聪明,怎么我想不到呢?”便在此时,马车忽地停下,车夫在外面说道:“客观,城门外排了好长的队呢!”二人掀开车帘一看,只见平昌门外排起了两条长长的队伍,门口站着一队官兵,搜检甚严。杨献容皱眉道:“不好,他们已经发现我不在宫中了!裴公子,我们不能从这里入城。”裴玉连忙叫车夫朝宜阳门赶去。
车夫赶着马车来到了宜阳门,情形却和平昌门一样,杨献容道:“裴公子,宫里派了人在各个大门把守,我们是进不得城了,你家在城外可有什么庄子,我们须得在外面躲藏几天才能进去。”裴玉道:“城西十三里桥有我家的一个宅院,我们可以到那里去。”说罢又吩咐车夫往城西赶去。
走了一时,忽听得后面有人大声叫道:“车夫,快停下马车!”杨献容听了大惊道:“裴公子,天师教的人追上来了。”二人拉开车帘往后一看,却见七八个人骑着马正狂奔了过来,那车夫道:“客官,后面有人追我们,是你认识的人么,要不要停下?”裴玉忙道:“不要停,那些人我不认识,你快加快速度,千万不要停下。”杨献容指着最前的一人道:“那人是大师兄钟元敬,后面的二师兄是陆坤……咦,姐姐也在里面……裴公子,我们跑不过他们,快下车骑你的马跑。”
裴玉急忙叫停了马车,抱着杨献容坐上飞云锥,自己坐在后面猛击马臀。飞云锥撒开蹄子向前狂奔,杨献容回过头大声叫道:“大师兄,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绝不会泄露教中的机密。”钟元敬高声道:“小师妹,师命难违,你快停下,到时候我们师兄弟向师父求情,求他老人家饶你一命,师父平时最宠爱你,肯定会饶恕你的。”杨献容摇摇头,又大声道:“大师兄,你不要骗我了,师父何时绕过人了?得罪他的人都死在了他的手里,就算他饶了我,也不会放过裴公子的。”钟元敬又道:“小师妹,师父神通广大,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他老人家也能将你们找到,况且献昭也在这里,你舍得离开你姐姐跟着那小子逃走吗?”
杨献容知道他们还未发现正是姐姐放走了裴玉,又叫自己跟着他逃跑,当即说道:“是我对不起姐姐……”
天师教几个弟子中陆坤最是心急,此时早已在后面听得不耐烦,当即低声道:“师兄,何必跟他们废话?那小子坐在后面,我一箭把射倒,绝不弄伤了小师妹分毫。”钟元敬点了点头,陆坤取下背在身后的弓箭,张弓撘箭瞄准了裴玉,正要出手,忽地斜刺里剑光一闪,左手臂一阵剧痛,还未看清楚是谁出的手,一只断臂便飞出去掉在地上。陆坤从马上跌落,抱着断臂惨叫连连,钟元敬急忙回头一看,却见杨献昭拿着长剑左刺右砍,旁边两个师弟都被她刺伤跌下了马。
这一下变故突生,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杨献昭长剑连连刺出,又有一人被她刺伤,钟元敬大惊道:“献昭,你干什么?难道你也要背叛本教?”杨献昭道:“对不住了,大师兄,这世上我只有献容一个妹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傅把她往火坑里推,今天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他们周全!”钟元敬又急又气,右手拔出长剑,左手猛的一拉缰绳,身下坐骑嘶叫一声,马头硬生生得被他拨转了回去。此时其他天师教弟子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拔出长剑向杨献昭靠了过来,钟元敬大叫道:“你们继续追,不要停下,千万不要让小师妹跑了,我来对付杨献昭!”话音刚落,杨献昭一剑已向他胸口刺来,钟元敬忙横剑挡住,哪知杨献昭这一剑乃是虚招,招式未老身子已向前凌空纵起,从钟元敬头上跃了过去,跟着一脚踢出,正踢在抢在前面的一个天师教弟子的肩上,那人猝不及防被她踢下了坐骑,杨献昭翻身上了他的马,猛拍马臀,向前面的两个天师教弟子追去。
这一下,裴玉、杨献容两人一马跑在最前面,不远处是两个天师教弟子,两个天师教弟子身后却又是杨献昭,钟元敬反而落在了最后。
杨献容不时回头张望,看见姐姐跟师兄弟们动起了手来,心里焦急万分,她知道大师兄钟元敬武艺高强,姐姐不是他的对手,迟早都要落败,偏偏自己又不能帮助姐姐,直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裴玉也看见了后面的情形,大声道:“怎么办,你姐姐跟他们打起来了,我们停下来帮帮她吧!”杨献容忙道:“不要停!我们不会武功,反而会成为她的累赘!裴公子,快跑!快跑!”
那飞云锥背上驼了两个人,又跑了大半日,饶是它神骏非常此时也吃力得很,因此非但没有加速,反而慢了下来,追在后面的两个天师教弟子离他们却是越来越近。又跑了一阵,两人终于被后面的天师教弟子追上。两个天师教弟子一左一右将他们夹在中间,三匹马齐头并进。
那两个天师教弟子彼此使个眼色,忽然各伸出一手一齐抓住裴玉的肩膀用力将裴玉从马上提了起来,叫道:“去吧,小子!”一边将他向后面抛去,裴玉只觉得身子一轻,跟着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直摔得他眼冒金星站不起来。
杨献容见裴玉摔倒,惊叫一声:“裴公子!”正要拉住缰绳停下飞云锥,只听得姐姐在后面叫道:“妹妹,不要停,我来救裴公子!”杨献容转过头,却见杨献昭弯下腰,一手抓住裴玉衣领,将他带上了自己的坐骑。飞云锥身上少了一人,速度变快,杨献容与后面的天师教弟子又拉开了距离。
裴玉坐在杨献昭身后紧紧抱住她的纤腰,杨献昭此时也无暇顾及,她坐骑上多了一个人,钟元敬已趁机冲了上来,当即将缰绳交给身后的裴玉,说道:“快拉住马绳!”一边从腰间摰出两把小刀握在手中。
那钟元敬已他们的身后,裴玉在后面眼见得他距离自己不过一马之遥,似乎连他的呼吸之声也能够听得见,急忙叫道:“献昭姐姐,那人追上来了!”杨献昭道:“我知道!”忽将纤腰一拧,手中的两把小刀齐向后面钟元敬掷了出去。
钟元敬早就防着,举起长剑磕飞了掷过来的两把小刀,打马向前,一剑刺向杨献昭。杨献昭身子向后一仰举起长剑挡住,这一剑势大力沉,直震得她手臂发麻。杨献昭知道自己不是钟元敬的对手,平时与大师兄过招,也不过两三招就败下阵来,何况现在还要护着身后的裴玉。二人过了几招,两柄长剑在裴玉的面前碰来碰去,吓得裴玉哎哟哎哟直叫。此时钟元敬又一剑刺了过来,杨献昭心念电转,自己万万挡不住这一剑,索性不管不顾,忽然低下身来,手中长剑刺出,刺在了对方马腹上,她自己的肩上也被钟元敬刺中。
钟元敬身下坐骑哀鸣一声,前腿跪在了地上,还未待坐骑扑倒,他身子已凌空窜起,刚巧落在了二人马后。钟元敬心中大怒,伸手抓住了杨献容坐骑马尾,口中喝道:“给我停下来罢!”使出蛮力,双腿像钉子一般钉在了地上,身体向后微仰,紧紧的绷住马尾。杨献昭身下坐骑猛地停下,马头高高扬起,后半身却不能前进分毫,二人被马的前进之势带动,双双跌落。钟元敬松了马尾上前几步,举起长剑便向裴玉身上刺去。裴玉只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向自己胸口刺来,吓得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心道:“我命休矣!”
杨献昭见裴玉遇险,口中狂叫一声,扑倒在裴玉身上,钟元敬要撤回长剑已是不能,急忙将长剑一斜,只听得杨献昭一声痛呼,他手中长剑透体而入,刺穿了杨献容右胸,钟元敬忙撤回长剑,口中叫道:“献昭!”他本来只想杀了裴玉,没想到杨献昭却用身体挡下了自己的一剑,不由得呆在了当场。
杨献容看见二人跌倒,急忙停下了马,追在后面的两个天师教弟子乘机把她拖下了飞云锥,她此时见姐姐受伤,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二人手中挣脱开来向杨献昭奔去,两个天师教弟子跟在她的身后也跑了回来。
杨献昭肩膀鲜直流在裴玉身上,裴玉心中大骇,忙将她身子翻了过来扶着她坐在地上,口中叫道:“献昭姐姐!献昭姐姐!”此时杨献容已奔到了二人身边,急忙蹲下,用手紧紧地按住她伤口。杨献昭痛的眉头紧皱,仰头看着钟元敬缓缓道:“大师兄,你……你杀了我罢,只求你……你……放过我妹子……”杨献容也跪在地上,哭泣道:“大师兄,你不要打姐姐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了,求求你放过姐姐还有裴公子,要是他们被你们抓回去,师父肯定会杀了他们的!”裴玉脑中热血上涌,冲到前面,伸出双手护在俩女身前,瞪着钟元敬说道:“献容,你不要求他,我三人今天就死在一处,也好过向这妖道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