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一路狂奔回到家中,也不管王靖等人还在春风院等他,他自知又闯了大祸,一回到家中就跑到书房躲了起来。想起孙婉致面容,生出一阵烦恶,心中好不后悔,当时不该一时冲动就答应了大哥,同时又奇怪孙婉致是如何看破了他的身份,要是给他老爹说了,那可就糟糕了,到时候大哥肯定又是拉长着脸,不断在耳边聒噪。
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裴玉走出书房,却见家中仆人都在打扫,收拾房舍,裴玉奇道:“你们做什么?”一仆道:“过几日便是二公子您的大喜日子,到时候宾客云集,都要来府上贺喜,大公子吩咐我们仔细打扫……”
裴玉听了烦躁不堪,指着众仆怒道:“滚开!都给我滚开!谁要结婚了,我才不要跟那个丑女结婚!”跑过去又踢了那仆人一脚。
众仆大惊,纷纷逃散,却听一人道:“你又发什么神经?”却是大哥裴嵩走了过来!
裴嵩手中拿着一个锦盒,边走边说道:“怎么?你反悔了?当初是谁一口硬承下来的?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难道还能够收回来么?”裴玉愤愤地走进了书房,重重地合上了门,裴嵩推门就走了进来,将锦盒放在一旁,又道:“你脸上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脏?又偷偷地跑出去给我惹事了?”
裴玉心中一慌,口中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有,我哪有惹什么事了?刚才……刚才我跑了几圈马,出了些汗水,所以脸上有些脏。”裴嵩摇摇头,叫人打了一盆热水送来。裴玉洗了脸,却见裴嵩打开了锦盒,拿出一件衣服来,说道:“这是孙府送来吉服,你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裴玉只得脱下衣服穿上,裴嵩仔细的端详一阵,点点头道:“嗯,不胖不瘦,正合适!”说着又走过来,把裴玉肩头的衣服抚平,裴玉看着大哥眼中的关切,心中却又是感激又是惶恐。
裴嵩一边帮裴玉整理衣服,一边说道:“如今你大婚在即,千万不要再在外面惹事,娶孙婉致本是我们的权宜之计,一切以大局为重!你嫌弃她长得丑,我心中自然知道,况且孙氏本来就不是什么名门大族,等我们搬倒了赵王,倒时候一纸休书将她赶出府去,我再帮你物色一个文才兼备的名门闺秀,河东裴氏岂能与那样的人结为婚约!”
裴玉笑道:“大哥,我知道了!她长得丑,我不碰她就是!”裴嵩哈哈笑道:“你小子……那孙婉致岂不是要守活寡?”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婚期就到了,裴府张灯结彩,门前贺喜的宾客把道路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中书令孙秀嫁女,亲家又是裴氏大族,怎么不惊动都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儿?什么侍中啊,仆射啊,将军啊都携了重礼登门贺喜,不但是外面挤了个水泄不通,连府中都是人挨着人几无立锥之地!
裴嵩忙得不可开交,只得让外祖父王戎帮忙,就算如此还是招呼不到,那王戎又叫几个儿子都站在外面迎客,自己坐在一旁喘着粗气,几乎把一条老命也搭了进去。
过得一时,吉时已到,街尾送亲队伍已到,众宾客纷纷涌出门外,这个叫:“哎哟,你踩着我脚啦!”另一个说:“你拉坏我衣服啦!”四处百姓也挤了过来看热闹,不住口的惊叹!
队伍渐渐走进,前头是三十二人的吹弹,队伍中间是十六人抬的大轿,新娘就坐在里面,后面是载着嫁妆的马车,有人数了数,竟然有一百辆多辆,车轮压在地上,发出隆隆的响声,看来孙秀这次嫁女儿是下了血本了。
十几个好友簇拥着裴玉挤出门外迎接,队伍走到门前停了下来,却见孙秀骑着高头大马得意洋洋地走到大门之前。裴氏兄弟忙迎了上来,孙秀翻身下马,周围大小官儿都一齐行礼,孙秀大笑道:“各位同僚,今日只讲情谊,不论官职,大家快快起来!”
裴氏兄弟也拜了下去,那孙秀忙将二人扶起,又笑道:“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切莫如此多礼!”
正在此时,唱礼官拉长了声音,高声叫道:“吉时已到,请新娘入府!”裴嵩在背后推了推裴玉,低声道:“过去!”裴玉回头一看,却看几个好友挤眉弄眼的,正在一旁幸灾乐祸,裴玉大是郁闷,一转头,却见孙秀正看着自己,想起了孙婉致的长相,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恶心。
裴玉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地走近,顿了好久,才掀开了轿帘,朦朦胧胧中却见孙婉致缩在一旁,身子也在微微的抖动。裴玉张了几此口,说不出话来,却又听唱礼官叫道:“吉时已到,请新娘入府!”显是在催促裴玉。裴嵩暗中捏了一把冷汗,生怕裴玉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惹出什么事端,恨不得代替裴玉将孙婉致请下车来。
等了一时,裴玉终于伸手抓住孙婉致放在膝上的手,孙婉致身子一颤,口中差点儿叫出声来,不由自主的松开了紧握的双手,任由裴玉将握在手中,身子也微微的站了起来。裴玉感觉孙婉致手心都是汗水,心中暗道:“原来她也很紧张!”
裴玉扶着孙婉致下了马车,旁边走出一个侍女也扶着孙婉致,裴玉一看,原来正是那日戏弄的芸儿,只见芸儿瞪了裴玉一眼,又低下了头,显是知道了那日就是他假扮的盗贼。
众宾客都让开了道路,裴玉牵着孙婉致走进了大厅,像提线木偶一般,随着唱礼官的指示,完成了一堆繁杂的仪式。仪式完毕了才长出了一口大气,却见孙秀走了过来,旁边跟着孙会,那孙会恶狠狠地瞪了裴玉一眼,裴玉此时也无暇理他。
孙秀拉着女儿的手放在裴玉手中,虽然这不过是一场政治婚姻,但女儿毕竟是嫁了出去,从此以后就是裴家的人了,此后也很难见女儿一面,心中顿时涌上了一阵伤感,不由得挤出了几滴老泪,说道:“贤婿,我女儿就交给你了,她虽然……唉,她性子好,只盼你以后莫要欺负于她……”
孙婉致盖头一阵晃动,也在低低的抽搐,说了一句:“爹爹。”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孙秀正要婉言安慰女儿,忽听得外面一阵嘈杂,有人高声道:“赵王殿下到!”忙舍了女儿跟着王戎等人迎了出去。
裴府中几个丫鬟将孙婉致扶进后堂洞房,裴玉也不由得跟了上去,裴嵩忙把他拦住,说道:“你现在进去作什么?快跟我来!”说着拉着裴玉快步走了出去迎接赵王。
那赵王身材肥硕,在孙秀等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已累的满头是汗,裴嵩当即行礼,口中说道:“殿下光临,下官惶恐不安……”那赵王将手一挥,发出一阵尖细的声音,笑道:“令弟大婚,自当前来道贺,裴大人何故惶恐?你说是不是,孙大人?哈哈……二位快快起来!”
裴氏兄弟站起身来,赵王司马伦见了裴玉,一阵赞叹:“裴大人,令弟果然是人中龙凤,仪表秀丽,真是珠联璧合,珠联璧合!”众人将赵王让与上席坐下,宴会正式开始。一帮阿谀奉承的小人更是使敬尽了力气不断奉承,吵得裴玉耳中嗡嗡作响,只得无法离席而去。
那赵王自掌权后大肆封官,三教九流夹杂其中,世人称狗尾续貂就是说的此事,酒过三巡,那些人便露出本相,种种丑态暴露无遗,更有甚者竟在大厅中表演起来,逗得赵王哈哈大笑,弄得少数几个正人君子频频皱眉,早早就离去了。
裴玉眼看着杀父仇人就在身旁,自己却要虚与委蛇陪着笑脸,心中一股怒火差点爆了出来,只不断的喝着闷酒,不一时已喝得大醉。裴嵩怕他喝了酒闹出事端,忙在赵王和孙秀面前赔罪,赵王笑道:“哈哈,春宵一刻值千金,快扶他进洞房吧,真是羡慕啊……”
几个仆人扶着裴玉往后堂而去,忽然一人拦住众人,说道:“你们只管去忙,我是孙府老仆,裴公子就交给我吧!”不由分说的就将裴玉架在肩上,几个仆人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带着裴玉走开了。
那仆人扶着裴玉径直朝后堂走去,待走到一处无人之处,猛地将裴玉扔在了地上,舀了一大盆冷水,兜头浇在了裴玉头上。裴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大叫道:“做什么?你是谁?”
那人嘿嘿笑道:“小子,不认得我了?”裴玉瞧了半天才想了起来,面前的仆人赫然便是那日驾车的马夫,当即大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那仆蹲下身子,揪住裴玉的衣领,低声道:“小子,你家里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拦不住我,那时你用弹弓打我,你当我不知道是你么?若不是你和我家小姐的婚约,我早就过来打死了你,你信是不信?”说着便举起碗大的拳头,在裴玉面前扬了扬,裴玉知道这仆人多半是孙婉致的保镖一类的角色,心狠手辣,此时倒真有些害怕,不由得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信!”
那仆又道:“小子,你听好了,我们家小姐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是性子却却最是善良,你娶了她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裴玉心道:“倒了八辈子的霉运才是!”那仆又道:“你若是因为她相貌的原因,以后欺负她,我便饶不了你,你欺负她一次,我便过来揍你一次,你欺负她十次,我便揍你十次,你可听清楚了?”
裴玉道:“听清楚了!”那仆人又道:“哼!你娶了她以后,也不准在外面沾花惹草,更不准纳妾!”说到此时,又反反复复地仔细地看了看裴玉,口中喃喃道:“嗯……不行……我最信不过你们这些小白脸,还是毁了你的容貌将你变成一个丑八怪好些!”说着竟从怀中掏出了一柄刀来,裴玉惊骇欲死,大叫道:“你……你做什么?”
那仆人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捂住裴玉的嘴,另一只手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在他脸上比来比去,正要下手,又喃喃道:“要是划破了你的脸,小姐岂不是天天也要看你这张丑脸?倒时候怕又要怪罪我,妈的,老子最受不了她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唉……小子,今日就饶你一回,刚才给你说的话,你可得老老实实的给我记住了,我孙福说话算数,你要是对小姐好那便罢,若是对她不好,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将刀插回腰间,大踏步地走开,忽然又指着面前的盛满水铜缸,怒骂道:“哪里来的水缸,竟敢挡爷爷的路!”蹲下身子,双手抱着铜缸,大喝一声,把铜缸抱了起来。
裴玉惊叫一声,那铜缸本身已有五六百斤,何况此时还盛满了水,这孙福竟能将它抱起,当真是力大无穷。孙福抱着水缸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将水缸扔了过来,裴玉大惊之下连连后退,那铜缸砰的一声砸在面前,将地上的青转砸了个粉碎,溅了裴玉一脸冷水。
孙福哈哈大笑,指了指裴玉,走到墙边,身子一跃就翻上了墙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跳了下去。
裴玉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此刻酒也醒了一大半,却见几个仆人走了过来,问道:“公子,你没事吧,怎么你浑身都湿透了?刚才扶你进去的那人呢?”裴玉道:“哪有什么人扶我进去,你们莫不是眼睛花了?”又有一仆指着铜缸道:“咦,这水缸怎么移到这里来了?真是奇怪……”
裴玉道:“好了,你们快去前面服侍客人,我可要回去睡觉了!”几个仆人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都走散了。裴玉脑中虽然清醒,身子却有些摇摇晃晃,走到了洞房外面,几个老妈子捂住鼻子将他扶进了房间,裴玉伸手推开她们,大叫道:“走开,都给我走开!”洞房中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了孙婉致坐在了床边,裴玉走到床边,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床上,吓了孙婉致一跳,过了好久才敢慢慢地走近,却听裴玉鼾声连连,早已睡了过去。
那孙婉致六神无主,屋中又只有他二人,裴玉浑身酒气,翻过身子继续睡倒,孙婉致看着那一张略带忧愁的俊脸,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柔情:“此人以后便是我的丈夫了,他……他果然长得俊美,唉,我原是配不上他的……”
胡思乱想一阵,孙婉致打了热水,将裴玉脸上污渍擦净,犹豫了好久,又除去了裴玉的衣服鞋袜,拉过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自己却坐在一旁,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喜欢,五味杂陈,凡是女孩子心中所想,已在她心中万般纠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