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半,受地理课本上一直讲的海陆热力性质差异的影响,我们所处的青旅阳光普照,冷气凝结,我从房间里爬出来,留下来的人已经换了一批,或者是风尘仆仆的即将出行的人,我站在院子里,揉着眼睛,一副邋遢鬼的样子,阿翔不知去了哪里,也许他会把我丢下自己先走,可是毕竟我的脑袋想不到这些,我决定去找点水洗漱一下,问过掌柜,在狭窄阴暗的公共洗漱间,我开始清理旅程中带来的污垢,昨夜酒喝太多,脑子里就像浆糊一样。
迅速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客栈里滞留旅客的声音和这个灿烂的天气匹配,昨晚认识我的人开始和我打招呼,三个男子和一个女子,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我像他们微笑点头示意,其中较为年轻的男子向我招手,“秀儿,过来和我们坐。”
院子里有三张长桌,现下都坐满人,我走过去,掌柜差人送来稀饭,这应该是掌柜对客人的点点优惠。
“秀儿,阿翔呢?”男子问。
“我醒过来,他就没在,也许他把我丢下了。”我往嘴里送进一勺粥,玩笑的口吻,心情很愉悦。
“阿翔和波瓦开车出去了,中午的时候才回来。”是坐在旁边的女孩说的,坐得太近才发现她的皮肤极好,整个脸蛋显现这个地域的特色,温柔的阳光之下,特别好看。
“你怎么知道?娜扎。”男子问。娜扎撅着嘴,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话,男子就不说话了,抬起碗来把粥喝完。娜扎靠近我,“姐姐,你和阿翔很熟吗?”男子眼角瞥过来,我顿时明白些什么,对娜扎说:“他是我的师傅,你想做我的师母,是不是?”她的脸就红了,害羞的说:“别乱说,我才不喜欢他呢。”男子站起来要走,娜扎问:“巴图尔,你要去哪?”哦,原来他叫巴图尔。巴图尔没好气的说:“去找波瓦。”其他两位男子尾随而去,和娜扎说了同样是我听不懂的话,我把一碗粥喝完,娜扎搅拌着浅浅的一碗粥,“怎么了?”我问,她把勺子放下,特别正经的问我,“姐姐,你觉得巴图尔好?还是阿翔好?”啊?怎么回事?我和她很熟吗?不动声色地给出一个礼貌而敷衍的回答,“你觉得他们好就好,谁更好也要是你的判断。”她迷离的看着天边,几分钟后热烈的说:“姐姐,我们也去。”
太阳越来越毒,骆驼从身边过,远远的可以看见一张老式的普吉车驶过来,娜扎摇着手臂,“波瓦——阿翔——”
站立不动,我好奇的问:“娜扎,你认识阿翔多久了?”“十年了。”“这么久,那岂不是你是小孩的时候就认识他。”“嗯,我八岁的时候,阿翔在沙漠里迷路了,是波瓦带他到家里的。”
十年,十年之前,阿翔二十出头,正值青春年华,他选择将一生韶华献给无穷无尽的行走,那时的我是怎么样的呢?不可否认,是最为无忧无虑的时光。
不待回忆,吉普车就开了过来,阿翔伸出脑袋,“你们这么熟啦。”我笑笑,娜扎高兴的走过去,“波瓦,阿翔,你们发现什么了?”“回去说,上车。”敞开的车,爬上去,一个女人,似靠非靠还似睡倚,红色的头发让我想起不日前的沫沫,她徶过头来,果真是沫沫,此时车已经走着,娜扎扶着车杆,迎着风,而我自上车就蹲坐在车上,她看着我,淡淡的笑容晕开在嘴角,只听见她轻柔的声音,“我们还真有缘分。”仔细一看,才知她的温柔全部因为她身体的虚弱,她的嘴唇干裂,面容憔悴,一副失水过多的样子,她的手旁有一壶水,我挪过去,把水瓶打开,“喝点水。”她扬起手推开水瓶,“我喝过了。”娜扎从小见惯了沙漠里的徒步者,我和沫沫认识她没有多问,衣服上本就有的丝巾随风飘扬。
客栈里,幸好早有旅者退房,沫沫被安排在一间单间里休息,几日过去,此时只有我和阿翔在旁边陪伴,手指往唇边滑过,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凝固,涣然道:“阿翔,你出去,我照顾她。”阿翔自是能够猜测我与沫沫相识的事实,他轻轻地带上了门。
窗帘拉上,只留下一点点缝隙,平躺着的沫沫睁开眼睛,“你要和我说什么?”她始终是个主动性的、攻击性的人。
“你不睡吗?”我坐在床上,没有留给沫沫回答的机会就说“不睡的话就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我很虚弱。”
显然,沫沫并不想说。
“我明天傍晚就回家了。”木秀说着一个仿佛是与她无关的事,“前几日就要回家了,遇到你就耽搁下来了。”
沫沫的声音幽幽然,“慕容和我分开了。”时间就这样停止了一般,两人之间没有人说话,过了很久,木秀将脑袋里的画面信息整合后差不多已经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沫沫又开口了,“其实真正的故事就是即将要发生的,过去的不说也罢。”
拿着手机,亮起来的屏幕上有一个未接电话和两条短信,再次遇见沫沫,我改变了回家的时间,关了手机,不想被打扰。
“即将发生的——”思绪拉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我说:“是哦,该回家了。”
“我也很长时间没有回去过了。”
密码箱里叠好自己的东西物品,阿翔敲了一下门进来,其实他不必敲门,多人合住的青旅怎么会太多的礼貌呢?
我站起来,阿翔在我面前,足足高了一个头有余。曾经我和朋友们聊起懵懂的爱情,说是男朋友应该长着一副清秀的面容,喜欢穿白衬衫,身高一米七二就好,不喜抽烟,却豪爽不羁。阿翔穿着浅色非白T恤,面容姣好,却是多年来的奔波在面上显出沧桑成熟的韵味,身体独特的味道迅速占领我的鼻息,心里略微波动一下,涟漪无数,如何也不能平静。
静静的看着,阿翔突然低下头来,同样也嗅到我未干的发丝里洗发水混合体香的微妙味道,彼此双方思绪都飘远,回神之际,阿翔的唇已经在我的唇上,湿润温热的感觉像是嘴里喊着花椒,麻麻的,酥酥的,刺激着进行更一步深入的探索,激灵一颤,我推开阿翔,仿佛刚才的回应是因为鬼神驱使,一个淡淡的却又霸道的影在心间飘过,没能抓住什么,却终究影响着。
“对不起。”我说。
阿翔摸着我的头,卷着发丝搅扰,终于说:“对不起,该我说。”木秀一动不动,她明白这三个字一出,关于暧昧之余的悸动只能随着黄沙被风吹落在在这片神奇而温柔的土地上。
阿翔走后,一个人蹲在地上,反复拉合密码箱的拉链,一只手抹过唇角,一遍遍的摩擦回味,竟是如此不舍,一些被刻意忽视的东西不经意间就浮出水面。
他朝与君共。
唇齿之间碎碎的念着,似乎是安慰自己,似乎也是在压制什么。越是克制越是清醒,越是克制越是纠缠,越是克制越是缠绵,越是克制越是难受,越是克制越是不受控制。我跑了出去,掌柜在院子里和一群人喝茶,看着急匆匆从楼上下来的我,张口问:“急着去哪儿?”“阿翔。”我回答,跑出大门,听见掌柜说:“他去找巴图尔了。”
这几天在这方寸之地转悠,我早就把路段认得清楚,一直跑,直到看见阿翔的身影时,方才松了一口气,兴奋喊道:“阿翔——阿翔——”
阿翔站在那里,看见卯足劲儿跑过来的我,他扬着嘴笑,未曾做好准备,我就抱住了他,生生让他踉跄不止,他也搂住我,这是他第二次正式意义的接受我的投怀送抱。第一次是前几日,我喝酒喝醉,喝到意乱情迷,像一只绵羊附在他的怀里,嘴里说着不清的话,身体在他的怀里蠕动,轻轻的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吻,孩子一般,一次又一次,只是觉得舒服,觉得喜欢,然后阿翔便不受控制的回应着浅浅的吻,一只手托住我的脑袋,将吻深刻持续,温度上升。因我所在的位置便是角落里,嗨爆的人几乎忘记了他们的存在,我们的身体掠进紧紧靠住的门,身体巧妙地钻进去,身体的反应将人的思维盖住,不小心碰到洗浴的喷头,水落在一旁,两人在洗漱间的一隅尽情的热吻,放肆的手在彼此身上滑动,企图获得更多。
陷在回忆里,阿翔醒来,听见抱住他的我轻轻的声音——我喜欢你。摸索着,唇齿再度联合,直到彼此呼吸厚重,难以自持,才松开,我接着说:“可是我没法再给你更多的喜欢,我不能爱你。”阿翔静静的听着,理解我的话以后,他放开我,是习惯吧,他摸摸我的脑袋,笑着说:“过去的就算了,往前看。”
做了一件让自己高兴的事,回走的步伐轻盈,阿翔站着,怅然失神,明明不是永别,怎么心里会有不舒服的痕迹在扩大呢?摇摇头,第一次在旅途中因为分别而有了波动的情绪,他也不再看,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只是大抵平淡的人都容易忽视简单的道理,地球是圆的,相反的方向看似背道而驰,却是由远而近的过程,终究有一天会在终点相遇。
清晨八点半,阿翔、巴图尔、娜扎三人一起送我去火车站,同行的还有沫沫,我和沫沫结束旅程回家。
阿翔驾车,娜扎抢着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后面只剩下巴图尔、木秀和沫沫,沫沫还是酷酷的、清冷的样子,巴图尔一个劲的的说话,客套的挽留,美好的祝福,一打没一搭的接着话,我偶尔可以看见阿翔没有波动、始终如一的样子,三个小时以后,车终于到达火车站,没有太多的话,便分别,一时之间,只剩下沫沫和木秀。
还要等几个小时才上车,在候车室,各自坐着,打开手机,短信页面,早早就收到的短信,我开始编辑回复信息。
“我要死了。”看着这几个字,我写下“我回来了。”下一条短信便是六个句点,省略号吗?她轻轻的回了一个句点。
沫沫突然开口说话,问的是吃的问题。木秀回答:“全是饼干,你不喜欢,现在去买还来得及。”沫沫便不再问了,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收回包里。
俯身,头埋在两腿之间,睡眠里,便到了上车的时间。
车厢里,沫沫靠在我的肩膀上睡去,第一次在旅途中有人陪在我身边,以信任的姿态安然熟睡。车厢里很空,所见之人屈指可数,终是想起什么,我给许娆打了电话。
电话并没有接通,等待中我也沉沉的睡下。
未知的东西在风蚀的速度下慢慢逼近,快速走远。我从来就知道我不可能握住的东西永远都握不住,但是这一刻,梦境里,我乞求,我奢望,一个渐渐隐没的光点聚成个圆。
我,木秀。
木秀,我。
我也渐渐地感觉到疲倦。
站立在原地,我迫切的想要打破这样的安逸和平稳,可是当真正在路上,不停变化的风景,无法抓住的片刻美好,我想我的朋友,我想我的家人,我想念一去不复返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