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而过,山峦移动,绿坞更迭,轰鸣的火车声,铁轨变形,石砂碾碎,风声鹤唳,一个人的旅程是安静的,座位靠着窗子,头埋在巴掌大小的便易桌上,梦浑浑噩噩,醒来不必记住什么,休息也罢,短暂的睡眠不过是时间太多。
早上十点左右,上下车人声喧嚷,我抬起头来,陌生的地域上蹦驰而过陌生却又千篇一律的景,对面原本无人的座位上也挤着风尘仆仆的老汉以及一个酒红色短发,妆容夸张却不那么刺眼的女人,而自己旁边坐着狼狈的中年男人,酒气蔓延,对面的女人轻轻地抬起手掩住鼻息,我下意识的往里面靠,整个身体贴在玻璃窗上,手顶住脑袋,闭着眼,然后我感觉到醉醺醺的男人似乎越来越接近我的身体,再次往里缩,终于忍无可忍,我睁开眼,发现红发女人清冷的眸子里打量着我,是在等我的反应吗?以一个看戏人的姿态,脑子里一秒闪过红发女人绝对不会简单的经历图像,我维护住面上应有的谦和,礼貌地对醉酒男人说:“麻烦你不要再靠进来了,里面没有多余的位置了。”男人粗鲁地回应:“没位置,你一直往里面靠干什么?”我惊讶,这个不可理喻卑鄙的男人!嘴上还是保持着风度,“我们是两个位置,你看——”我指着两个连座椅背明确的分割线,“拜托你坐回你的位置。”男人瞥了一眼椅背上两块白色帕子间的隔离线,极不情愿的往外面移动,他的位置还留有一半多的空余,我说:“谢谢。”继续贴着窗子,闭上眼。
有没有玩过这样一个游戏?一个人睡着,另一个人则一直盯着睡着的人看,最后睡着的人竟然能够感受到,而选择背对看着自己的人。我切实的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脸上的稍有距离的打量,甚至脑子里出现红发女人,但我没有睁开眼,我能够感受到一个故事即将开始,在旅途中得到别人的故事,或喜庆,或悲伤,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作为旁观者参与一段故事仿佛灵魂兑换,在我看来,这就是旅行的意义。自己不算做故事的故事可以被搁浅,尽情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眼泪是为别人哭的,不用长久悲伤,笑容是给别人的,无须快乐。
火车走走停停,手中的饼面啃得差不多,饥饿感遍布全身,放饼干的背包在头顶的行李置放处,酒气渐无的男人忘情的吃着泡面,香味远飘,我抬起头,看着安然的背包,再看看狭小的空间里无法移动的自己,打开捏在手里的笔记本,写些零零碎碎的字,红发女子也在强烈的泡面味刺激下睁开眼,她看着我手中的笔记本,眼神穿过我,穿过窗子看向远方,我没有抬头,而是在笔记本上写“她是个寂寞的女人,红色是最寂寞的颜色”,任凭她似有若无的打量。
火车在一个不具规模的站点停下来的时候,男人提着自己的口袋下车,临走时说,“你可以不用贴在窗子上去了。”我微微一笑,心想,还好有自知之明,没有人来到这个座位,我拔掉自己的鞋,站在座位上,终于拿到背包,储备的饼干在向我招手,愉快的笑,有什么能比饥饿的时候吃到东西要来的好呢?从座位上坐下来穿鞋时,另一个男人坐了过来,购物袋里的零食铺列在在桌子上,我拔上鞋,默默地拿出饼干,红发女子安静地把一个面包拆开,接过男人递过来的鸡腿。“原来他们是一起的啊,难怪他一路上都往这边看。”我心想。男人着黑色休闲服,帆布帽子正正规规的戴着,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雨后林间的青松味,木秀暗暗的把这个男子的信息印在脑子里,男子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温柔和宠溺,“你不吃吗?”边说边撕另一个面包的包装袋,我发现,刚才打开的面包和鸡腿在红发女子旁边的老汉手里,心想她没那么冷嘛,他们始终没有说话。女人从男人手里接过食物,轻轻地咬一口,细细的咀嚼,眼睛盯着窗外,“你回你的座位吧。”男人没有说话,站起来,鬼使神差,我说:“吃的不带走吗?”男人和女人同时望向她,男人微笑着说:“她要吃的,让你不方便吗?”女人几乎没有表情,“你坐着,我们赶快吃完。”男人的笑漾在脸上,木秀一怔,仿佛曾经见过,一晃而过的影子消失在记忆的深海里,“我可能会睡觉,怕压坏你们的东西。”男人又坐了下来,沁人心脾的青松味盘旋在木秀的脑海,“一起吃吧。”红发女人竟然邀请,语气里竟然听不出热情,木秀尴尬地咬着手里的饼干,“我自己带了。”然后女人再次把手中的食物递给老汉,老汉不好意思地拒绝,看得出老汉确实饿了。辛勤的劳动者往往在物质上都是匮乏的,世界吹嘘的精神至上是极大的谎言,我不想相信史册会记住着这些默默无闻的人,伟大从来都是要在一定的地位金钱之后才可以谈的,史册的歌功颂德、现实的穷困潦倒我是宁愿不要的,所以我注定是个俗人。不过我对红发女人的好奇刺激着我探寻着她身上的秘密,势必要在火车到达终点站之前和她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