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起风了。
漆黑的夜幕下,隐隐间划过几道闪电,将黑夜刺得闪亮,紧跟着隆隆作响的打雷声踏步而来。
天,要下雨了。
初春的季节刚刚过去,她那多愁善感的脾性却遗留了下来,让初夏的夜沾染了几分,多了点千变万化的色彩。
洛阳城那宛若巨兽般巍峨身躯就潜伏在黑夜下,不由让人心生敬畏。
战火汹涌,朝代迭变,摧毁得了她朴实的外观,却不能摧毁她那坚贞不屈的精神。
此时的洛阳城,静悄悄的,放眼望去,黑茫茫一片。
啵!
在洛阳皇城里,突然噗得闪过一抹亮光。
顺着亮光望去,一座磅礴大气的房屋挺立在皇城某个地段,亮光就是从房屋的窗纸透射出来的。
走近看时,窗纸下能隐约看到几道模糊的人影。
“诸公,先帝临崩,托孤之事,尚不可期……未曾想到那屠夫粗鄙不堪,心思狠毒,听信了世家子之言,毒杀了董后,诛杀了皇亲,闹得宫中人心惶惶,疑神疑鬼了……若依此下去,我等身家性命必将难以保全啊!
今夜相召,乃是关乎我等身家性命,何去何从之事,还望诸公各抒己见,勿要藏拙!”
房间里,一道尖锐的鸭嗓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将这宁静的夜打破了。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整个房间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半响,才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让公,大将军是什么人,爷们又非不知?当年初入洛阳,何氏兄妹可是靠我等帮忙,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我看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动爷们分毫!”
屋子里,张让坐在首位上,端起案几上的酒樽轻轻抿了一小口入口芳香的佳酿,静静的享受着那醇正的香味,微眯的眸子缓缓睁开,看了眼说话的人,嘴角露出一丝讥讽,阴阳怪气的道:“哦?胜公何以觉得大将军不敢动咱爷们分毫呢?”
说完这句话,张让心里升起深深的无力感。
十常侍,在外人眼里是朋比为奸,卖官鬻爵,祸害百姓,横行乡里,陷害忠良,欺君罔上,父兄子弟遍布天下的大奸大恶之辈,可又有几人能明白他们的苦心呢?
天下乃刘氏的天下,岂容外戚之人肆意妄为,力压宗室,这是刘宏所不能容忍的。
自刘宏从上一任皇帝手上继承皇位以来,就开始谋划了。
刘宏上位后,就开始韬光养略,暗中召集他们宦官,准备伺机铲除权倾朝野的外戚,打破士人与外戚的联盟,拿回属于自己的江山。
这也就为什么会有第二次党锢之祸了。
与其说是流放,终生不得用,不与说是刘宏打压世家大族的一种手段。
这手段达到的效果是前所未有的好,嚣张跋扈的外戚铲除了,聚拢在一起的士人也消散了。
从那以后,宦官集团就知道了眼前年少的皇帝不好糊弄,虽非雄才大略,开阔疆土的帝王,但却是个热衷权势,不容忤逆的君王。
于是,他们就开始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横征暴敛,卖官鬻爵,横行乡里,陷害忠良,打压士人,彻底的孤立起来,来取信皇帝,让皇帝知道他们忠于一人。
在满朝公卿大臣们看来,他们所作所为背道而驰,是祸害天下,可又岂不是一种保命的途经呢?
而且若这些没有皇帝听之任之,他们又怎么会过得那般逍遥自在?
这一切在他们看来只要抱住了皇帝刘宏的大腿,自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好景不长,这一切的一切让两个女人毁了。
自从皇帝宠爱的王美人驾鹤仙去之后,驾鹤仙去只是官方的说法,至于王美人的死因,他们这些宦官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他们却不敢将这隐秘偷偷告知给皇上,否则这后宫必将大乱。
人都是有私心的!
皇帝自那时候开始,就自暴自弃了,饮酒作乐,裸游肉林,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不理朝政了。
皇帝的不作为,让他们之中某些人自信心膨胀,甚至生出了胆大包天的异想。
王甫的胆大妄为,肆意敛财,陷害宗室,诛杀宫妃,引来了皇亲宗室的报复,惨死狱中。
封谞的异想天开,想节假他人之手,夺取这君王社稷,导致了中平元年的太平道起事,也令皇上十分震怒。
大刀阔斧的皇帝将那些胆敢挑衅他权威之人下狱的下狱,车裂的车裂,以此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这在当时也起到了不小的震慑,只是这天下以潜伏了****的种子,又岂是镇压能平定的?
现在皇帝这一死,他们逍遥自在的日子也到头了。
更何况,以前得罪的那些公卿大臣,世家大族们这个时候又怎会放过他们?
“唉,满园内侍却无一可谋之人!”
张让这话里的嘲讽之意,郭胜又怎能体会不到呢?
只是这时候他也是有苦自己往肚子里咽。
“让公,胜公或许说得没错!”
“忠公,也这样认为?”
张让好奇的望着站出来力挺郭胜,帮忙说话之人,眼里露出一丝莫名的色彩。
郭胜说的话,他可以讽刺,可以不理会,但这位也认同的话,他就不得不好好考虑考虑了。
要知道这位可是和他享有圣谕,让皇帝刘宏称之为我母的赵忠。
“何屠夫若是真有胆子,爷们焉能活至今日?”
赵忠神秘的一笑,开口说道。
“何况北宫的那位都没发话,他又能如何?只是……”
“只是什么,忠公有话请说!”
张让见赵忠有话要讲,那是开心不已。
之前的时候,他确实让何进的手段震慑了心魂,才导致担惊受怕,惶恐不安。
既然屠夫无胆,他们得以幸存,自是皆大欢喜。
“只是屠夫无胆,可那些世家大族,豪门士子就说不准了,依爷们看那何屠夫到时候又让人当枪使了还犹未可知?“
赵忠见场中众人饱含期切,将心里的忧虑说了出来。
”那何屠夫在怎么无谋,也不能这般无脑子吧?“
宦官中,又有一人提出了疑问。
这人是宦官中,张让比较亲近的几人,段珪。
”我看未必,诸公难道忘了硕公前车之鉴?“
张让见段珪质疑,将蹇硕的事情拿出来提醒大家。
这个时候,他受赵忠一点,已经清醒了过来了。
”这……“
段珪说不出话了,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也将危矣。
”屠夫无谋,士人多智,我等要早做准备!“
眼见宫内危机四伏,赵忠提醒大家早作准备,以防遭遇不测。
与此同时,在张让等人商讨着如何预防士人的誓死反扑,远在洛阳城的大将军府邸里,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书房里,何进掌灯接火,坐在长案上,处理着朝中大事。
新帝登基,年幼不知朝政,他作为大将军,掌天下兵马,又为当朝国舅,得太后懿旨,参录尚书事,处理朝中大小事务,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
可无限风光中,他也有苦衷。
你看,他现在这手里的奏章。
不是这里出现洪灾,就是这样里出了干旱,这些他尚可处理一二。
可剩下那堆积在旁边的高高案牍,就让他头疼了。
里面都是联名上书,让他勒兵将宫内的十常侍擒拿,斩杀午门之外,为天下百姓谋福。
这些是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
世人都言他无谋,可无谋之人又怎么会做到大将军这个位子?
现在这些奏折就是烫手的山芋,既不能吃也不能丢,否则必将祸患无穷。
就在何进想着如何将这些奏折瞒天过海的糊弄过去,管家那苍老的声音在书房外面传了进来。
“老爷,袁公子求见!”
“哦?”
何进一怔,旋即苦笑,摇了摇头,心中叹息:“该来的还是要来”。
“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