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下着雨。
里屋里,福伯走到屋角,打开了一个光滑如亮,黑色纹理,雕有花纹的木箱。
木箱打开之后,福伯弯下身子,低着头在里面翻找,然后就看见他拿着一个灰色的包裹,向厅堂光亮的地方走去。
刘恕跟在后面,看着福伯双手托着灰色包裹,眼里充满着好奇。
不知这包裹里有什么,竟让福伯表情如此严肃,庄重。
刘恕脑中念头刚起,福伯将包裹放在高大的案几上,回头对着刘恕,喊道:“小恕,将这包裹打开!”
刘恕不疑有他,走上前伸手将案几上的灰色包裹打了开来。
“少爷,请恕老奴这些年欺瞒之罪!”
就在刘恕打开包裹的瞬间,福伯突然双膝一弯,对着刘恕跪了下去。
刘恕见到这一幕,顿时就懵了,也没来得急细看包裹里的东西,就跑过去将福伯扶了起来。
让一皓首老者对他屈膝下跪,这是要折寿的。
“福伯,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屈膝下跪,这不是折煞小恕吗?”
“少爷,当年你年幼,不知根源,老奴为了躲避仇家,带你埋名乡野之间。“
福伯颤抖着身子,老泪纵横,望着扶他起身的刘恕,老脸上一片欣慰。
老爷,夫人,少爷长大了!
他平易近人,知恩图报,遇事临危不惧,有勇有谋。
思绪仿佛回到了熹平元年那一夜,福伯嘴里说着话,将这些年为何隐姓埋名,躬耕乡野的隐秘说了出来。
”少爷,那一晚,月黑风高,大火汹汹,老奴……“
刘恕耳边回荡着福伯叙说的声音,细眼微微眯了起来,脑海里那尘封的记忆仿佛打开了枷锁,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浮出这样一个场面。
“杀!”
那是在一座宽广硕大的府邸里,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剑,奔跑在府邸中,到处放火,肆意杀人。
“啊…”
“杀……杀人啦……”
火光下,那些黑衣人黑布遮面,目露凶光,犹若行走在黑夜中的修罗,奔跑在大火中,见人就刺,逢人就砍。
一时间,整个府邸陷入了恐慌,惊惧之中,透着一股诡异,血腥。
也就在这时,在府邸的一角。
一位貌美,身姿丰腴的妇人,怀抱一名两三岁婴孩,步履慌忙,正狼狈奔跑。
貌美的妇人抱着婴孩,神色焦急,跌跌撞撞闯进了一座独院,凄声呼喊。
“刘福,刘福。”
这时,一个中年大汉闪身从院子里冲了出来。
“夫人,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中年大汉体格魁梧,身材壮硕,手持一柄大刀,刀尖滴着血,脸上透着一丝不解,大声询问。
“老爷此前遭先帝降罪,曾托付阉奴王甫在先帝面前求情,若事成之后,则赠那阉奴千万钱,以谢他美言,赞助之手。
哪知先帝顾念手足之情,不忍老爷受苦,临终留言,特赦老爷,荣归故地。
那阉奴得知,认为是他之功劳,派人前来要钱。
老爷认为王甫那阉奴一言未说,寸功未立,就想要钱,一时气忿,遂严词拒绝,令那阉奴怀恨在心,竟向新帝进谗言,言老爷有叛逆之心。
新帝年少气盛,不明实情,一怒之下,命冀州刺史将老爷收押,查办此事。
老爷以被人收押狱中,经不住酷刑,惨死狱中。
如今有心腹来报,言那阉奴怕事情败露,以暗中收买人手,命人斩草除根。
如今,府内已有不少死于阉奴之手、、、、、、刘福,老爷生前待你不薄,望你看在老爷的情面上,保我家恕儿性命。
这里有老爷的族谱、王位印绶,以及老爷生前和先帝往来的一些家书,请你一并妥善保存好。
日后,若我家恕儿长大可以成才,请你将来带他回来归宗认祖。
若是,将来恕儿碌碌无为、、、、、、那么就让他平安渡过一世吧、、、、、、妾身在这里,代老爷拜托你了。”
“夫人,老爷待我恩重如山,视若亲人,我又岂能独自逃离?”
“刘福,你不懂……若先帝还在世,那必有老爷活命之机,但先帝离去,朝中暗流涌动,老爷又遭人诬陷,惨死狱中。
那阉奴王甫又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之辈,岂会有我等活命之机。”
那貌美的妇人摇了摇头,一脸苦笑,旋即将手中的婴孩交给了中年大汉刘福。
“刘福,我在这里纵火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带着恕儿快点逃离,逃得越远越好,为我家老爷留一条血脉。若是我儿长大了,就唤他伯庸吧……自他出世时,老爷就曾言:虽身在王侯家,可我却希望我儿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做个平常之人。”
妇人听着那喊杀声越来越近,强忍着心中的不舍,将中年大汉推开,快速的往身后的火海冲去。
“刘福,他们快追来了,快带着恕儿,速走!”
中年大汉紧抱着怀中的婴孩,望着那冲向火海的妇人,虎目含泪。
“夫人!”
“刘福,走啊!”
福伯说到这里,脑海浮现夫人毅然投入火海中的画面,满面泪痕,苍老的身躯轻轻颤抖。
站在旁边的赵云,夏侯兰两人瞳孔通红,脸上露出悲愤。
他们没想到,自小一起玩耍的刘恕,竟是帝室之胄,身世却如此凄惨。
”福、福伯,你是说我乃宗室之后?“
刘恕听福伯说完,感觉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刚才他还在忧愁进入洛阳,以什么身份拜见,没想到转眼间,就送来一个这般大的瞌睡枕头。
汉室宗亲,帝胄之后!
听福伯说他们一家是根正红苗,近得不能在近的大汉贵胄了。
可是,他那便宜老爹又是谁?
”少爷,先帝重情重义,顾念手足之情,不忍老爷孤苦清贫,临崩之际,遗诏恢复了老爷渤海王位,哪知阉寺狠毒,竟将老爷毒死在狱中,否则少爷又岂会流落乡野,浮萍无根?“
福伯忍着悲痛,终于将那隐藏在心底多年的隐秘说了出来。
”少爷,此前你计除山贼,护村安民,有勇有谋,力挽狂澜,实乃苍天有眼,老爷,夫人护佑,老奴才决定告知当年隐秘,好让少爷知晓,前往洛阳,认祖归宗,光耀门楣!“
十七年的托付,今日得以阐述,心中似乎一下子得到了舒缓。
以前,他总担心刘恕,怕刘恕浑浑噩噩,不明不白,渡过一世,会辜负了夫人临终之前的重托。
而今刘恕已经成长起来,他肩上的压力也就减轻了许多。
接下来,他只要安心照看刘恕,看着他前往洛阳,认祖归宗,光耀门楣,也就算是完成了夫人重托。
”福伯,爹娘临走之际,将我托付给你,蒙你抚养照顾,将我拉扯养大,请受小恕三拜!“
刘恕想到福伯这些年,含辛茹苦,忍着悲痛,一把辛酸泪,将他拉扯养大,眼睛红红的,双膝弯曲,对着福伯跪去,拜了三拜。
”少爷,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福伯惶恐,上前一把将刘恕扶了起来。
他一介老奴,又岂能受此大礼?
”少爷,这是家谱,老爷的王位印绶,以及先帝家书数封,请少爷收好!“
刘恕感慨道:”福伯,爹娘故去,如今这世上就你我二人,你也莫唤我少爷了,还是喊我小恕吧!“
其实刘恕不知道,在历史上他那便宜老爹,虽说记载不多,但也是位名人。
在《后汉书·章帝八王列传第四十五》里就有记载,关于他爹渤海王的事迹。
‘太后立桓帝弟蠡吾侯悝为勃海王,奉鸿祀。延熹八年,悝谋为不道,有司请废之。帝不忍,乃贬为廮陶王,食一县。
悝后因中常侍王甫求复国,许谢钱五千万。帝临崩,遗诏复为勃海王。悝知非甫功,不肯还谢钱。甫怒,阴求其过。
初,迎立灵帝,道路流言悝恨不得立,欲钞征书。
而中常侍郑飒、中黄门董腾并任侠通剽轻,数与悝交通。王甫司察,以为有奸,密告司隶校尉段颎。
熹平元年,遂收飒送北寺狱。使尚书令廉忠诬奏飒等谋迎立悝,大逆不道。遂诏冀州刺史收悝考实,又遣大鸿胪持节与宗正、廷尉之勃海,迫责悝。
悝自杀。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狱中。傅、相以下,以辅导王不忠,悉伏诛。悝立二十五年国除。众庶莫不怜之。‘
只是这么一段记载,刘恕读史的时候,压根就是一扫而过,又岂会详细了解。
至于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刘恕现在是宗室贵胄,大好前程在洛阳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