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升看了曹达昌一眼，然后曹达昌缓缓站起来，不知为什么，抬头朝上铺的石勉成看去。
石勉成愣了一下，摊开手，显得有点无辜，“怎么了，看我做什么？我就说了那么一个故事，还不一定百分百是真的呢。难道我说了个故事，里面的内容就会在此重演？我就有了什么责任？”
“没有没有，石兄弟你别误会。”曹达昌双手乱摇，重新低头坐下，一直到吃完泡面，都没有再多话。
“有点意思。”李俊升却玩味地笑笑，“来吧，我们继续。”
人们平时说点鬼故事，主要还是为了消遣。如果说了个鬼故事，就会有类似的事情出现在眼前，那一般人也就不会玩下去了。
不过李俊升这人看样子，就不是怕事的主，不是省油的灯，此时倒还更来劲了。
看大家没什么反应，李俊升脑袋一偏，拧着眉头，少有的严肃，“我来说个。”
“我这个，可能没有石先生那个那么精彩，那么吓人，但百分之百是真实的，因为它就是本人的亲身经历。”
旁边的安月晴哧的一声冷笑，“在你这，还有什么是百分之百的真啊？”
李俊升眯眼看着她，意味深长，“放心吧，阿晴，我这故事是百分之百的真实，而对你的爱，更是千分之一万的真诚。”
林玄睿抱着双臂，上下搓，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李俊升恍如未见，开始讲：
“我和第一位女朋友交往的时候，有一次去她家里玩。我们是异地恋嘛，对她老家，方方面面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从一开始就有种不适应感。”
“她家有老宅有新宅，长辈多半住在老宅里。这老宅子还是以前那种大青砖砌的，挺宽敞，挺气派，也有点阴森。老宅的院子里有棵大树，你要在树底下，就感觉它遮天蔽日的。其实我第一次跨进这院门的时候，就感觉树下有阵风吹来，从脑门到脖子到肩膀，全给我吹得凉嗖嗖的。而且那种凉意一直留在皮肤下，许久都不散。当时我就应该觉得不对劲的，但一开始谁会往那方面想呢？”
“她家的长辈，对我好像都是挺满意的样子。我们是下午去的，吃过晚饭，聊聊家常，就在老宅那边休息了。我们那时候，都还挺单纯，到了晚上，肯定是分开睡了。长辈们本来安排我跟其中的一位将就一晚，但我当时有点犹豫。本来嘛，年轻人，谁愿意一来就跟老年人睡一块，又不是血亲，对吧？况且，这老宅里的空房间，有的是。”
“结果，她奶奶就带我到三楼的一个房间，让我将就一晚，然后七七八八的交代了一些，最要紧的一件，是嘱咐我不要打开西边的那扇窗户。”
“她奶奶走后，我检查了一下房间，发觉收拾得挺干净的，感觉不到什么异常。但我走到西面那扇窗子前、掀开窗帘的时候，却有些吃惊。窗框以内，密密麻麻全是蜘蛛网，而窗框以外，照样是洁净墙壁，一尘不染。当时我就琢磨，究竟是这蜘蛛有灵性，只在窗框内结网，还是这家人将外面的蛛网都打扫了，只留窗框以内的？这个问题，到最后我也没问她的家人，估计问了，他们也不一定会说的。”
“说实在的，如果她奶奶不嘱咐我别打开那扇窗，后面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头一次去女朋友家，必须表现得规矩啊，况且当时我心思都在她身上，没事的话，谁会想到要在这房间里乱动？那房间北边还有个小窗，开着半扇的，通风完全没问题。”
“但老太太那么一叮嘱，我反而铁了心要打开这窗子看看了，而且我是用扫帚将蛛网扫除干净之后，很轻悄地，用了将近半把个小时，才将窗户打开的，否则惊动了她的家人，我岂不白费了？”
“窗户一打开，眼前就是庭院里那棵大树巨大的身躯、浓密的黑影，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半点都进不来。当时就感觉，那大树的黑影里，好像总是藏着什么东西一样。”
“那时候年轻，没心没肺的，不知道什么叫怕，开了窗，觉得完成了一项挑战，有些得意地睡了，潜意识里还有些幻想，幻想着大树上住着个什么狐仙、蛇仙，半夜里漂漂亮亮的，来找我玩呢。”
“睡着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就觉得房间里很冷。那种冷，跟冰天雪地的感觉还不一样。冰雪的寒冷是死的，衣服穿多了就可以抵挡了，而那种阴冷，感觉是活的，好像要钻进骨子里去，穿再多也没用——当时我就醒了，但过后想，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真的醒了，反正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个人，看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个场景……”
说到这里，李俊升突然打了个冷颤。
安月晴之前也听得入神，被这个冷颤警醒，一脸惊恐，脱口就蹦出一句：“别说了！”
李俊升温暖地一笑，搂着她，温柔地说道：“别怕，有我呢。”
这句话很常用，但他说得特别笃定，特别扎实，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安月晴放松下来，杏眼盯着地面看，不说话。
李俊升眼中泛起柔情，将嘴唇贴在她耳鬓上，静静地吻了一会儿。
这个狎昵的动作，几乎是恋人们在花前月下才做的，但此时，却也没让旁观者觉得有多么令人反感。
自己的恋人受惊了，作为男人，给予她足够的慰藉是应该的。
林玄睿却鼻翼微动，发出一声冷哼。
他不知道这对男女的关系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但这个李俊升确实很会创造机会，很会占便宜。
他甚至怀疑这故事里有相当的水分，而且是李俊升故意为之。
让身边的女人处在恐惧的氛围里，然后自己以救命稻草的身份出现。这的确是条捷径。
他头脑里飞速地旋转起来，开始搜索并丰满记忆里那些为数不多的恐怖鬼故事。
李俊升翘着二郎腿，手托下巴，准备继续讲述。
在此之前，他卖了个关子。
“你们猜，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什么？”他问。
此人行事，果然很符合他的性格。
林玄睿冷笑一声，答道：“一定是狐仙来找你了。”
“不对。”李俊升摇头。
林玄睿继续扯，“那就是蛇仙来了，而且是身长十多丈的千年蛇仙，一圈一圈地绕在你身上，跟你缠绵了一晚。本来你们准备远走他方，厮守终生，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没亮，法海和尚就来敲你的房门了。”
安月晴低着头，在一旁捂嘴偷笑。
李俊升盯着林玄睿，眸子里也有微冷的笑意，语气却依旧平和，“还是不对。”
“你看到鬼了，而且是厉鬼。”曹达昌一脸认真，声音低沉。
“你这不废话吗？”李俊升不屑，仰头朝石勉成望去。
“说个鬼故事，还搞出问答题了？”石勉成少有地笑了笑，“我猜你看到个女鬼，而且很可能是上吊自杀的。”
“厉害，高人就是高人。”李俊升伸出大拇指，称赞。
“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李俊升语气一转，“其实我多此一问，不是想卖弄，而是想让气氛轻松点，怕直接说出那个场景，会吓到大家。”
他面色凝重起来，眼中萌生出惧意，重新回到了记忆里。
“当时我睁眼一看，头皮立马就炸了。窗子里有人，有个女人。她的高度，刚好与窗子的高度相同，整个人就像嵌在窗子里一样。她背对着我，看不到面容，但应该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身上穿的，竟然是唱京剧的那种戏服……”
“你们能想像当时的场景吗？大半夜醒来，猛然看到个穿戏服的女人撑在窗子里——那身戏服，一色的缟素，黑夜里分外扎眼，感觉有股寒气扑面而来。最邪门的，是那女人竟然是倒立的，好像是被倒过来吊着，头朝下，脚在上。”
隔间里，冒出一串倒吸凉气的声音，咝咝作响。
李俊升搂着安月晴的肩膀，用力地箍了几下，嘴上没停。
“当时我整个人都傻了，傻到不晓得叫，不晓得跑，就那么呆呆看着。那女人开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同时又有树枝喀喀响的声音。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她不是嵌在窗子里，而是被挂在窗外的树枝上。她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了，我感觉得到她很辛苦，因为没有外力在帮她。当窗子里只看到一双绣花鞋的时候，树枝似乎也弯曲到了极限。于是，她又喀嚓喀嚓地升了上来。”
“******——请原谅我骂脏话，总之，面对那种场景，简直就是一种非人的折磨，但她竟然在我面前重复了四五次，最后也还是没能沉到底。当时我也猜测，她可能是想落到地面上去，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后来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