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勉成盘腿坐在床上,摸着下巴,开始严肃、认真地讲述这个故事。
“我这位朋友是跑业务的,他们公司的业务很广,他也就天南地北到处跑。有一次他到了滨洲,请企业老总吃吃喝喝,洗浴按摩,搞到凌晨两三点。那时候他年轻啊,酒量好,劲头足,为了拼业绩,什么都敢豁出去。那晚散了之后,他一个人没事一样,拦了辆车,回宾馆。”
“车子开过一个路口的时候,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了,路面上还起了点雾,挺凄迷的样子,他忽然听到窗外有个声音说‘扁了’。就这两个字,但他当时感觉,那声音特别瘆人,带点痛楚,带点怨恨,又好像漠然无情,总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当时一个激灵,脱口就说了句‘师傅你爆胎了’。害得开车的师傅停车下来查看,结果啥事没有,还埋怨了他几句。”
“回到宾馆,酒劲上来,他顶不住了,吐了两回,倒头就睡。朦胧之中,隐隐约约听到外边,有人一直在敲门,不轻不重的,敲得他很烦。这时候他哪里还能去给人开门?于是稀里糊涂的,就骂了几句。结果敲门人狂怒,在外面拳打脚踢,几乎要把房门砸开了。”
“我这朋友,惹毛了他,也是暴脾气。当时在床上,含含糊糊的,也是破口大骂,要是还有力气起来,早就冲出去扁人了。过了会儿,门外没响动了,可能也是折腾累了,开始传来一阵阵阴惨惨的抽泣声。那叫一个惨啊,我朋友说,他没想到一个男人,也会哭成那个鸟样,他听得汗毛都立了,毛孔全开了。”
“最后,外面的动静都没了,我朋友正要合眼,就看见一张画,花花绿绿的,从门缝里,晃晃悠悠地飘了进来。他当时是醉眼朦胧,看得不太真切,但感觉最像的,就是挺大的一张画,起码有半个门板大。那张画飘了进来,就绕着床四周,在半空上飞。画上是个男人的样子,面容模糊,对着他无声地笑,笑得人毛骨悚然的。他又怕又怒,瞪着眼,忍不住又骂了一句难听的。那张画猛地一下,就落了下来,贴在他身上了。”
“好家伙,这一落下来,重如千钧。我朋友瞬间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内脏都要爆裂了。这时候他心里才明白,遇事了。他常年奔波在外,知道些禁忌,有些个防备。当下就紧握住胸前的观音玉坠,猛念咒语。”
“他一边念咒,一边苦苦支撑,就想着老婆孩子、父母家人,为了他们,哪怕自己身体被压扁,也绝对不能让灵魂出窍。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伴随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一同响起。之后他身上徒然一轻,房间里也恢复了平静。”
“他顾不得精疲力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坐起来,只见被褥已经湿透,摸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疼痛,还好没有什么大的损伤,而那枚从寺庙里求来的观音玉坠,却已经碎裂成许多片。”
“他当即谢了观音菩萨,不敢再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赶紧给这边的熟人打电话。还好他人缘不错,对方接了电话,大半夜的,立即开车过来,愣是把他接回家里安歇去了。退房的时候他问宾馆的工作人员,听没听到他的房间有动静,别人说除了他自己在里面骂骂咧咧,其余的啥也没听到。”
“第二天一早,那位熟人就带他去找当地的神婆。神婆说,那个男的是被一辆满载的重卡压死的,现场很惨烈,整个人都被压成纸片一样了。朋友那晚回宾馆的路上,巧得很,车轱辘刚好从出事地点上压过,那时辰阴气重,他当时阳气又低了点,于是就撞上了。”
“神婆给我朋友施了点法术,送了张护身符,还要他亲自去现场烧些纸钱,祷告一番。朋友害怕不敢去,神婆就安慰他,说他八字硬的,不会有横祸,这次是有点意外,那个恶鬼害不到他的,只能去找命衰的人做替身。”
“当晚在熟人的陪伴下,我朋友壮着胆子去了,之后就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此后他对滨洲这个地方一直心有余悸,遇上去往该处的差遣,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即使到别的地方,应酬也很少有超过夜里12点的,不再像以前那么拼命三郎了,而且在他家里,从来不挂那些花花绿绿的人物画。”
石勉成的故事讲完了。
他是沉浸在回忆和讲述中的。
当他回神过来的时候,环顾周围,不禁微微愕然。
林玄睿已经不在折叠凳上了,坐回了自己的铺位,而且是靠里而坐。
跟他并排的,是大块头曹达昌,很明显他是从中铺溜下去的,可能是想伸展下筋骨,也可能是想跟石勉成保持些距离。
林曹二人一个匀称一个肥壮,一个面善一个貌恶,但此时看起来低眉顺眼的,都是很乖的样子。
对面的李俊升和安月晴,则显得很静谧。
李俊升脸上依然保持着那份浅淡的、潇洒的笑意,只是看起来有些呆滞。
安月晴主动地依偎在他怀里,双手环抱他的腰身,眼睛不再望向漆黑的窗外,而是瞧着地面,仍然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石勉成干咳了一声,脸上歉然,“不好意思,吓着大家了吧?”
此言一出,下面的四个人反而不好意思了。
都是成年人了,在这人员聚集的列车上,竟然还被一个鬼故事吓成这样,至于吗?
曹达昌爽朗一笑,肥厚的巴掌啪的一拍,“石兄弟,有你的,第一个就讲得这么带劲,这玩意儿,比空调、比冰箱还制冷呢,哈哈哈~~”
这一来,尴尬化解了,大家喝水的,吃零食的,玩手机的,各自忙开。
这时候,列车在铁轨上突然颠簸了一下,同时有一缕尖细而凄厉的声音,从底部传来。
这种颠簸是常有的,而那个声音,在列车的快速行驶之下,瞬间就被卷入气流之中,随风远去,难以觉察。
除了这个隔间的人,没有其他人会注意到这点小事情。
最紧张的要数安月晴了,她再次靠向李俊升,鼻尖有细汗,问:“什么声音啊?”
李俊升大口啃着苹果,“野猫吧,是猫叫。”
“对,可能是野猫过铁轨,被碾了。”曹达昌呼噜呼噜吃着泡面,点点头。
“好可怜。”安月晴说。
“可怜什么?”李俊升显得没心没肺的,眉毛一扬,“有故事里被碾的那个人可怜吗?”
安月晴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脑袋里瞬间短路,顾不上旁边有别人,伸出玉爪,就往李俊升的身上一顿乱掐。
李俊升向后一躲,倒在了床上,被安月晴按在下面追着掐,一通乱滚。
曹达昌喝着面汤,被连呛几口,咳得隔间里嗡嗡响,安李二人才回过神来,停止胡闹。
林玄睿身子后靠,面孔隐藏在阴影里,双眼直视前方,忽然说了句:“不是猫。”
“什么?”
“我说,刚才不是猫在叫。”
“那是什么?”
“是人。”
林玄睿跟曹达昌一问一答,安月晴在一边听得紧张兮兮。
曹达昌噗地笑了,嘴里的碎面喷了一地,“小林,你怎么知道是人?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都大学生了,将来要承担起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瞎扯蛋可不好。”
“你不信就算了。”
“我是不信,还有谁信吗?”
林玄睿抬抬下巴,指向安月晴,“她信。”
曹达昌疑惑地看着安月晴。
“我?”安月晴自己也一脸茫然。
“这么着吧,人或猫,你选那一个?”林玄睿直视着她,问。
安月晴眨眨眼睛,显得犹豫。
“听从你内心的直觉就好,咱们又不是在做科学试验,又不是在侦办案件,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林玄睿接着说。
安月晴静思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是人,对吧?”林玄睿问。
安月晴点头。
“阿晴,你确定啊?”李俊升还是笑笑的,但眼神挺认真。
安月晴依然点头,“我养过猫,刚才那种声音,听起来像猫叫,但感觉又不是。猫虽然有灵性,但毕竟是动物,它的叫声,没有那种感应在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