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书隽看着智薇散人将审香妍叫了出去,好奇之下很想跟着一起去,不过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这只是奢望,于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可是没想到审香妍这一去,就再也没有露面,一直等到第三天,大家全部启程前往银汉宫时都不见踪影,这下可有点坐不住了。
自从当日得杜若另眼相看,帮他重塑灵胎紫府之后,荣书隽便一直跟在杜若身后,一面小心侍奉,一面修习一些简单的魔功。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两人终于抵达赤炎洲,从回风谷上岸后辗转到了苦水荒漠。其间基本上没作任何停留,以荣书隽的眼下的底子,这一路能坚持下来的确很不容易,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杜若选择的路线和行进的速度,完全是随心所欲,丝毫不曾顾及到荣书隽是否能跟得上。
这么一来,反而激发了荣书隽内心深处的狠辣,无论吃了多大的苦都没有一句怨言,而是咬牙挺了下来。这几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早已深深印在了他脑海之中,想要改变这一切就只能靠自己。他心里十分清楚,只有炼出一身高深修为,才能真正洗刷以前所遭受的耻辱,而身边这人便是自己能否修习到高深法门的关键。有了这层领悟,一路下来,对杜若益发恭敬。这份心机,这份狠劲,杜若看在眼里也是不住地暗暗点头。
在苦水荒漠的一处荒山大泽之中,杜若带着荣书隽小心翼翼地绕过层层禁制,从一个不起眼的泥潭潜了下去。荣书隽尽管满是疑问,却很识趣地没有发问,从头到尾都把嘴闭得紧紧的。顺着泥泞的泥潭一直往下潜了数百丈,就在荣书隽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杜若抬手生生扯出一条缺口,从一侧的石壁钻了过去。原来与泥潭相隔不远,是一个好大的洞穴。
洞穴漆黑一片,时不时闪过点点磷光,不知从何处吹来阵阵阴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偶尔有碎石从石壁上剥落下来,带着撞击声一直朝下坠去,直至听不见响声为止,照此看来,这个洞穴称得上是深不见底了。荣书隽适应了一会,勉力张大了眼睛四处打量着,可惜黑黝黝地什么都看不见。被杜若提着在洞**来回穿行,从起伏不定的地势上可以感觉得出,洞内时而广阔时而狭窄,地形十分复杂。大致估计了一下,至少已经下到地底数十里了。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水流声,却不知为何,这声音听上去十分古怪,似乎水流动的速度异常缓慢和凝滞。荣书隽没来由地心中一紧,跟着周身寒意大盛,竟是忍不住抖个不停。杜若也不理他,只是脚步慢了下来,转过一道弯之后眼前隐隐有了一丝亮光,再往前亮光逐渐增强。两人走了不远来到一条山涧跟前,但见那山涧之中一道道幽暗的绿光直冲起来,而先前那种怪异的水流声则愈发响亮了。从崖边朝下望去,只见山涧中流淌着一股绿色黏液,那些亮光便是黏液当中时不时冒出的气泡所发出。
说来也怪,一见到山涧中的那些黏液,荣书隽虽然感到有点恶心,但是身上的那股寒意却淡了许多,苍白的脸色总算有了点红润。杜若一直冷眼旁观,见到荣书隽不再发抖时,终于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能顶得住此地的寒气,你拜师这件事就等于成了一半了!”
便在此时,山涧中的黏液突然沸腾起来,无数的气泡不断冒出破裂,原本幽暗的绿光竟变得有些刺眼,显出一股阴森森的味道。荣书隽跟随杜若修习了一个多月的魔功,虽说灵力方面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眼光和心性还是多少有些长进。对于眼前的变化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生出了一丝期望,直觉地认为黏液之下应该有一份惊喜,当下兴致勃勃地站在杜若身边,静静地看着翻滚的黏液。
黏液当中突然冒出一个很大的气泡,气泡慢慢隆起,四周的黏液也随之聚拢过来,一边蠕动一边向上漫延。眼见黏液越来越多,就要漫出山崖,可是杜若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杜若不动,荣书隽自然也不敢动,就这么看着黏液漫上山崖,朝两人站立的地方涌了过来。杜若皱眉冷哼一声,抬手虚虚一拍,黏液骤然分开,绕过两人所在的地方流向别处。
这时那个气泡仿佛受到杜若出手的影响,“啪”的一声轻响爆裂开来,紧跟着是一声巨响,无数的黏液被震得四散飞溅。就在一片绿幽幽的寒光之中,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黏液中钻了出来,带着一声声尖利的嚎叫盘旋而上,在半空中舒展了一下然后盘作了一团。
荣书隽刚刚将溅到脸上的黏液擦掉,就被眼前的情形给惊呆了。只见一条巨蟒一样的怪兽盘踞在半空,周身覆满了磨盘大小的鳞片,而与巨蟒不同的是,随着怪兽喉间不断发出的低吼,十多对粗壮的断腿从鳞片底下伸了出来,望之又有点像蜈蚣。往上望去,扁长的头颅上,一对巨眼满是阴狠暴戾,射出夺人心魄的寒光。荣书隽刚与那只怪兽对视了一眼,就觉得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意,仿佛自己已经成了对方嘴里的美餐,登时浑身僵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杜若哈哈大笑,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调说着什么,而那只怪兽不再理会荣书隽,张嘴吐出类似的话语。随着那怪兽将目光移开,荣书隽终于将憋在胸口的浊气吐了出来,两腿一软瘫坐到地上。杜若与那怪**谈了一阵,怪兽嘿嘿一笑,摇身一变化作人形,只是头颅仍保留先前那般模样。两人说了些什么,荣书隽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多少能猜到,自己将要拜的师父,很有可能便是这个怪人。
不知杜若说了些什么,那怪人身形一晃闪到荣书隽面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死死地看着他。那人满是獠牙的利嘴几乎要碰到鼻尖,满是腥味的呼吸迎面扑来,几乎令人窒息。望着那人阴冷的目光,荣书隽强打起精神,咬牙控制着身体尽量不要战栗。
“你想跟我学本事么?”良久之后那人突然问道。
荣书隽此时哪里还说得出来话,只是从喉头挤出一声闷哼,而后艰难地点了点头。那人咧嘴一笑,就在他悬着的心将要放下之极,猛然觉得就像腾云驾雾一般飞到半空,然后重重摔落到黏液之中。在那人哈哈大笑声中,荣书隽只觉得黏液里仿佛有无数双手,将自己硬要扯进去,大惊之下拼命挣扎。可是凭他那点不值一提的修为,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只扭了两下就沉入到黏液之中,一时间口鼻全被黏液填满,惊惧之下张大了嘴想要呼吸,却只能大口大口地喝着黏液。
“我说老蛟,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下落,而且还给你带了一个资质很不错的徒弟过来,你怎么一上来就这么折腾他,就不怕将这小子弄死么?”杜若望着老友似笑非笑,嘴上虽这么说,却浑没有把荣书隽放在心上。
“嘿嘿,你放心,就冲你的面子,我也不可能把这小子怎么样。”此人正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毒蛟道人!自从狐晏事败,毒蛟道人被默提上人废了修为,禁制在苦水荒漠地底之后,这六百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外人,而且还是当年的好友,欣喜之情可想而知。当下笑道:“我原以为会在地底呆一辈子,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里,实在是想不到!”
“我来厚土界十几年,日夜都在打探你的下落,今天总算是得偿所愿!”杜若微微一笑,对于其间付出的辛苦只字不提。
以十二叠鼓楼的耳目众多,加上杜若多年来从未间断的明察暗访,最终能找到这里,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先是从一个炎焱族人嘴里,得知毒蛟道人可能被困赤炎洲,后来凭借属下的多方打探,得知诡门也在寻找毒蛟道人的下落。诡门人数众多,而且奇人异士辈出,两方联手,在赤炎洲洒下一张大网,花费了半年多的时间,硬是找出了几个颇有些离奇怪异的地方。这些地方,由诡门宗主虎风逐一探察,最终确定苦水荒漠这里的可能性最大。但是此地的禁制,乃是当年默提上人的手笔,虎风尽管是当世的绝顶高手之一,可是要想硬闯进去修为上还是差得太远。
杜若得到消息之后,带着荣书隽直接赶了过来。既然已经确定了大致方位,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于是一踏上苦水荒漠,杜若便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这便是放着大路不走,反而翻山越岭,走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令荣书隽觉得莫名其妙的缘由所在。默提上人的禁制十分厉害,就算是杜若也决不可能闯的进去,不过他身上带着明王魔器乾机落月壶。有了乾机落月壶,虽说无法破掉禁制,但是想要钻进来还是可以办到的。
“辛苦你了!”毒蛟道人十分清楚,杜若能到这里必定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只是两人交情非同一般,所以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当中,却包含了极深的情谊在里面。“你既然来了,正好给我说说外面的事情,但是我不便多留你,默提上人的禁制不是你我所能抗衡的。”
毒蛟道人不愧是十二魔使之一,心智之高远非常人所能及。只从杜若进来的动静就推测出,杜若多半是借助魔器才潜到此地,怎么说默提上人也是仙界辈分最高的几名古仙人之一,就算是十二魔使全部到齐,恐怕也很难破掉这层禁制。可是好不容易见一面,有太多的事情要说,权衡之下,只打算留杜若一天。
这一天当中,杜若将六百余年间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包括魔界的一些情况也简略介绍了一番。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厚土界目下的局势。而毒蛟道人则将潜入厚土界后的所作所为,以及了解到的各族各派之间的隐秘,包括狐晏的一些内情也粗略讲了一遍。两人均是才智过人之辈,稍一交流便发现了症结所在,相互印证之下很快就想出了对策。而荣书隽则继续泡在黏液之中,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楚。
一天之后,杜若告辞而去。临行前,荣书隽终于拜在毒蛟道人门下,得以修习魔界**。而杜若行将告辞之际,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居然将审香妍一并留了下来,交由毒蛟道人管束。对此毒蛟道人也没有多问,他并不知道审香妍是何来历,但是看到荣书隽一脸的惊喜时,他就默然于心了。
不过三人都不知道,杜若的这个安排,完全是为了将高庸涵引入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