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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四之二

——别做梦了!你看看你,老成什么样儿了。我只是图个新鲜,没玩过人妻嘛!谁知道你惹了这么多麻烦!当初如果早知道闹成这样,打死我也不会搞你啊……

她脑中不断浮现那个男人说话时一脸的轻蔑和嫌弃。

外面倾盆大雨,大颗雨滴重重锤在车窗上,水珠炸裂的声音密集得连成长长的呼喊。

她不记得是怎么凭借自己的力量从那个年轻男人的房子走出来,又是怎么能够控制住情绪,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的。可是,她还有家吗?

几个小时前,她把积蓄了好多年的怒气一口都啐在了林东海的脸上,抛弃丈夫和孩子,意气风发得提着行李,重重甩上家门,如重获新生一般。现在却被人抛弃,孤独得不知该去哪里。

大雨中,十字路口没有行人和车辆,但红灯亮时仍然停下来等待。

她想起第一个夜晚。

月光下,年轻男人的身体拥有令人莫名兴奋的结实线条,他手忙脚乱脱掉内衣,贪心亲吻她的嘴唇,手掌温柔得抚摸她的皮肤——那是一种从丈夫身上无法获得的温度。她很快也变得毫无顾虑,释放压抑已久的激情,随后两人纠缠交错在一起。

现在想来,这仍然美好,但这记忆中的美好已经变得虚幻和遥远,几乎分辨不出,消失不见。

她感到绝望:我果然是这个非常自私的人,这就是上天对我抛弃家庭的惩罚。假如我现在回去,他们还会原谅我吗?不原谅我又该怎么办……

林东海的脸渐渐浮现在脑中,茶色眼镜后是异常平静笃定的眼神,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安静的承受妻子大发脾气,目送妻子拖着行李走出家门。这个男人前不久还打算整修庭院,在客厅和庭院中间加建一个宽敞的阳台,仅仅是希望妻子能够在那儿欣赏风景。

这样的他,应该是对我完全死心了吧。她叹了口气,看见绿灯亮了,发动汽车继续向家的方向行驶,道路坡度上升,已经开始上山。

大学毕业后,她在一家设计公司干的顺风顺水,没几年就升为设计总监。一次因为和东海集团关于logo设计的合作项目而结识了当时年轻有为的林东海。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很快坠入爱河,恋爱不到半年就决定结婚。这期间,她完全沉迷在作为有钱人未婚妻的满足感中,华衣锦食,周围接触到人也都是政商名流,好像整个人生都顿时变得闪闪发光。婚礼前林东海想让她辞掉工作,她痛快的答应了。

贵妇的家庭生活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丈夫经常不在,以前工作上的朋友因为太过繁忙,渐渐也都疏远了,她很快厌倦了自己逛街购物的生活。林东海渐渐察觉出妻子变得沉默内向,几乎不再有笑容,时常目光呆滞,于是提出生孩子的建议,接下来的几年,女儿和儿子陆续出生。他觉得这两个孩子会让妻子的生活充实开心起来。

然而事实是,她讨厌孩子。她也厌恶自己的这种想法,可是每次看到孩子哭闹,她都特别苦恼,有时甚至头痛欲裂,天旋地转。直到有一次她清醒过来,看到自己的双手正掐在儿子的脖子上。儿子的脸憋的通红,眉梢的黑痣不停抖动。

她跟丈夫只是说自己力不从心,希望雇位保姆来照顾孩子。保姆来后,她很少再关心孩子,偶尔在远处呆呆得望着他们。

这样的母亲,一走了之,孩子们应该也觉得无所谓吧?她想。

再远处的山头上已经有隐隐的光亮,那是林家的别墅。

马上就要到了。

该如何去面对丈夫和孩子呢?我必须恳求他们的原谅,否则就一无所有了。一想到自己无家可归的凄凉场面,她就浑身发抖。

正想着,突然车身剧烈的抖动,好像压过什么巨大的物体。她急忙停车,摇开车窗向后来,山路中间有一团黑色,在雨中难以分辨。她冒雨下车走近,不禁大惊失色:我杀人了!

地上躺着一个黑衣服的男子,看不清容貌,头上的血迹在雨水中迅速蔓延。

正在她不知所措时,山路拐弯的地方冒出一把黑色雨伞,她很确定伞下的身影是她的丈夫。

林东海径直向这个方向走来,刚要说什么话,突然注意到她紧张的神情于是扔下伞,快步跑向车辆后面,很快就确认了状况。

“东海……我……我杀人了……”她看着丈夫在地上蹲下,小心的看着什么。

林东海抬头盯着妻子,一言不发,随后闭眼叹气,几秒后睁开时眼神变得坚定:“他还没死。”

“那……怎么办……报警……还是……”她明显慌了神。

“来,上车,你去副驾驶。”男人用急切的口吻命令到。

两人上车后,她看着湿透的丈夫,心里猜测着他的决定是逃跑。

林东海发动汽车,挂上倒挡,用力踩油门,车子猛的向后移动,再次剧烈的晃动起来。

“东海……”她明白了,地上的男人只有死路一条。

林东海稍微停顿了几秒,鼓起勇气,挂上前进档,又一次从那个男人身上开过去。

他透过充满雾气的茶色眼镜,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自家的灯光,语气坚定的说:“记住,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所有事吗?她感到家的光线越来越强。

几年后。

一个女人刚从医院出来就接到邻居的电话。

“有你的快递,你家没人就放我这儿了。记得来拿啊。”

“哦?谁寄过来的快递啊?”

“我看看……上面没有写啊,包装也有点破了,看上去像是……”

像是一把坏掉的黑色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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