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子动手就要打老头。
常武喝住了他。
老头是大当家千斤轴的干爹,金老嘎。绺子里除了老八和他,谁也不知道。
“嘎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常武额头冒汗。
金老嘎看了常武一眼,使劲的抽了一口烟袋,闷声闷气的说:“你是不是从闫臭子手里拿了飞子。”
“是,没多少。”
“闫臭子被抓了。”
常武哑然。
“大当家是因为武哥犯事被抓进局子里?”二愣子感到吃惊。
“政府早就喊着剿匪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金老嘎被烟呛到,连续咳嗽起来。
常武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这些天大当家一直规矩着绺子里的弟兄,怕惹出事情,但是,大当家给弟兄们安排后路的想法,自己不赞同,被政府招安,缴械,整编成皇协军,说白了就是汉奸队,为日本狗子效劳,受日本人管?那整个就是奴隶,自己不干!兄弟们怕也不能干。
“绺子怕是要散了。”金老嘎吧嗒吧嗒一口连一口的使劲嘬着烟袋。
常武一句话也不说,暗暗攥紧了拳头,半晌憋出一句:“林府嫁出去的丫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有没有回桐城?”
常武曾告诉过亚桃,有事情找他,只要到金老嘎这里来就行,不要去鸡冠山,这里最可靠,安全、
金老嘎顿了一下,沉闷的说:“男人要大义,不要被女人绊住脚。”
常武低沉的说:“我知道。”
金老嘎使劲抽了就烟,问常武:“还有多少局底?”
常武心事重重的说:“能拿在手的就几杆枪,弹药没有多少。”
二愣子一瞪眼说:“去砸翅子窑得了,要啥玩意有的是。”
“就咱们那几颗飞子,一梭子就没了,还想砸翅子窑?你在做梦吗?”常武眉头紧皱。
黑漆门上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响的混乱。
一个过路的人,进院讨水喝。
金老嘎给他舀了一瓢水出去,看见他的眼神,就去知道他不是讨水喝。
黑漆门猛地从外面被推开,铃声稳稳的响了三下,绺子里的老八迅速闪身进来,一个箭步窜上去,将正喝水的家伙扑倒在地。
常武和二愣子也从屋里窜了出来,没等那家伙反应过来,被他们三个绑了手脚,堵了嘴,蒙了眼睛,拖进了屋里。
老八踹了那人一脚,恨恨的说:“竟然跟踪到这里来了,找死。”
常武问:“漏水了?”
老八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说:“伪军的细作,感觉出事了,差点脱不了身。”
“大当家被抓了。”二愣子憋不住直捅了。
老八吃了一惊,急问:“怎么办?赶紧去局子里救大当家。”
“怎么个救法?”二愣子一下子把眼睛瞪得溜圆,咄咄放光,嘴里嘟囔:“好些日子没摸家伙了,都憋出犄角来了,好好去闹腾闹腾。”
“闭嘴!枪支弹药都被大当家的窖了,你用眼珠子去放炮吗?”常武喝住了二愣子。
老八眼睛一直盯着被捆在地上的人,心有所悟,药铺里安插了埋伏,这里这么隐秘都有人跟踪来,除了大当家,谁能把控得这么清楚?看来,常武说的没错,大当家铁定想带着弟兄们受顺整编,对自己和常武分头瓦解。
“事情不简单。”金老嘎看着被捆着的人,似乎也悟出了什么。他了解千金轴,一定投诚了政府军,不是他软弱,是形式所逼。政府枪压着脖子,日本军虎视眈眈,老百姓敬而远之,要武器没武器,要弹药没弹药,绺子只能低着头喘息,实在是难。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从那个人嘴里听到了令人震惊的事。大当家已经投诚,准备请君入瓮,收禁老八和常武。
常武吩咐二愣子,通知几个弟兄出去寻找亚桃,老八立刻去码人,起更出城去一趟马甸子。
常武离开这里去了林氏庐邸。
常妈见了儿子,抹了一会儿泪,说,老爷知道马家的事情了,还不知道轿夫和亚桃的生死,已经派人去探听消息了。
常武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质问娘为什么。
常妈知道儿子心里怪自己,便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亚桃劫到鸡冠山去。”
常武说:“绺子要散了,大当家进了局子。”
常妈一听绺子要散了,更加后悔起来,儿子不当胡子了,可以安稳过日子了,也该娶媳妇生娃子,自己怎么就不去老爷面前求个情,把亚桃留下…
常妈给儿子找了身衣服换上,管家江成来了。告诉常妈派个丫头去大小姐房里,后天大小姐回府。
常武已经半年没有见着大小姐了,自从上次和大小姐说,若是绺子被政府遣散,他就来林府给大小姐当保镖,跟她一辈子。大小姐讽刺他人穷志短,有本事闯天下去,自己和她恼了,这回亚桃出了事…大小姐怕是真的要抽他了。
常武突然感觉胸口发闷,乱的像麻,大小姐是他不能说的心病。
江成说完走了,常武和娘说,想进亚桃的屋子里看看。
常妈以为儿子难过,也没拦着,领他去了。进了亚桃的屋子,常武直奔床去了,看得常妈一愣一愣的。
常武不说话,揭了亚桃的被褥,掀起了床板,从里面搬出一个木箱子,扯了亚桃的床单,包裹好,转身就走。
常妈惊得愣怔怔的,口吃起来:“你,你,怎么抢到这里来了,这是林府…”
常武不说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府的下人都知道他是常妈的儿子,遇见了也没过问,常武夹着木箱出了林府。谁也不知道常武竟然从林府带走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亚桃为了常武,竟然敢做出那样大胆的事情,真不能小看了亚桃那个丫头。
半夜子时,马甸子李瘦猴宅子被胡子砸了,抢走了六杆枪,二百发子弹。李瘦猴被割掉了一只耳朵,老婆吓流产了,差点出了人命。那些枪和子弹是李瘦猴给日本鬼子当汉奸,得的奖赏,说是让他和他的家丁协助皇军保卫马甸子。
太阳又升起来了,清冷的空气立时温暖起来,草尖的露水被蒸发到空中,被霞光耀出斑斓的色彩,一层层的白雾在林间草地缭绕。
亚桃金黄的凤鞋被露水打湿,每走一步都发出呱唧呱唧的声音,绣着大红牡丹的裤子也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凉凉的沁进肌肤里,连头发也湿漉漉的挂满了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