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的一声,黑紫的血顺着席子的缝隙就冒了出来,腐烂的恶臭呛直呛鼻子。
“滚!快滚!”日本兵恼怒的大叫着放行。
阿强赶紧推动独轮车,使上吃奶的劲,嘎吱嘎吱跑出了城门,跑不不远,见没人注意,连人带车栽进了路边的草稞子里。
常武被翻到了地上,断裂的车框差点扎到眼睛,车轱辘蹦的老远。
阿强坐在草窠子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抬头看看火燎燎的日头,说:“出个城真不易,你安全的出,一定要安全的回。”
常武点头,皱着眉,抖掉身上死猫的皮毛,腐臭的汁液沾在后背,湿乎乎一大片。
“天黑我若不回来,你去找老八,他去踩盘子了。”常武站起身。
“大当家不是吩咐兄弟们安分点吗,老八怎么往点上撞?”阿强有点吃惊。
“是我让他去的,不要告诉大当家,我自有安排。”常武上了大路。
阿强一仰歪倒进草丛里,自己说:“先眯一会儿在回去,埋死人要埋一会儿,日本鬼子也不傻。”
不到一个时辰,常武就进了马甸子,奇怪的很,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地上有杂乱的车辙,湿润的马粪。看样子车队和马队刚刚过去不久。
刚进了村口,里面突然响起了枪声。紧接着,村子里浓烟滚滚,霎时火光冲天。
常武大惊,直奔火光的地方。大火呜呜嚎叫像飓风,热浪在空气里一波一波向远处扩散。
大片屋舍连成了火海,门窗燃烧着掉落下来,房木带着火光,折断,房子一架架轰然倒塌。
日本兵端着枪,驱赶着村民,哭声喊声连成一片。
“怎么回事?”常武掏出了枪,握在手里,向近前跑。
“去不得。”一个人突然在草丛里拽住了常武的裤管,咔嗤一声,把他的裤子撕成了裙子。
“你是谁?”常武见那个人一只手里还握着铁叉,浑身是血,眼睛通红,冒着血丝。
“我是马旗,马家的下人,日本鬼子把马家的人杀光了,我拼死才逃出来。”马旗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新娘子呢?”
“没见新娘子,进喜房里就没见,少爷也不见。”
“到底怎么回事?村子里人是怎么回事!”
“轿夫身上带着家伙,打死了两个日本兵,跑了,藤野一雄带着队杀了回来,打死了好多老百姓,要把这里的村民赶尽杀绝,送到石墩子人圈里去。”
常武气得脸都紫了,甩开马旗,直奔马家大院。
院子里到处是死尸,血流遍地,连一只狗都没放过。
常武提着枪,挨个屋子里找,屋里一片狼藉,财物被洗劫一空,马夫人,马蓬夫都已经挺了尸。
亚桃的肚兜掉在了侧屋的地上,染上了血迹。
常武捡起来,头嗡嗡作响。
几辆三轮摩托车冒着青烟窜进了院子,从上面跳下来十几个个日本兵。
藤野一雄握着军刀,端坐在马背上,放肆的哈哈大笑,命令士兵把院子里的尸体往屋里拖。
一个士兵手里提着汽油,拧开盖子,哗哗浇在地上死人的身体上,随手将点燃的打火机扔到死人身上。嘭的一声,大火迅速燃烧起来,蜿蜒着烧连成一片。
常武迅速朝没有起火的屋子里跑,不小心碰落了高脚桌上的瓷瓶,被撕成裙子的裤管飞了起来。
瓷瓶碎裂的声音惊动了藤野一雄。一抬眼,看见了常武飘起来的裤脚,大叫着:“屋里还有活的,守住院子,烧死他。”
士兵呼啦啦跑起来,迅速包围了院子,火势已经大了起来,连成了火龙将厢房,偏房,正房吞噬进火海里。
马夫人的尸体成了一团火,常武闻到了人体烧焦的味道,挂在窗口的鸟凄厉的叫着,烧成了一个火球,笼子倾时散了架子,鹦鹉扑楞着翅子,带着一团火窜出窗子,钻的没了踪影。
房梁,窗木到处喷着火,发出咯嘣嘣碳化的断裂声。
常武靠在门后,瞅了瞅张牙舞爪守在外面的日本士兵,抬起手啪啪就是几枪,几个日本兵相继倒下。
“巴嘎,死啦死啦的!”藤野一雄气得挥着军刀狂叫:“射击!射击!”
士兵啪啪朝屋里胡乱开枪。
木门燃烧起来,燎到了常武的裤子,常武咔哧一把撕下来,缠到一个大花瓶上,踹开门,扔了出去。
所有的枪支都朝着飞出去的花瓶射击,花瓶被击得得纷纷碎,落进火海里。
趁着日本士兵麻痹的工夫,常武一个翻滚,窜出屋子,翻上了院墙。
“那里!射击!射击!”藤野一雄挥舞着军刀,歇斯底里的大叫。
常武回手就是一枪,打到了藤野一雄的左胳膊。
藤野一雄哇哇大叫着,举起枪啪啪啪朝常武打出一梭子子弹:“追,给我追!格杀勿论!”
常武知道自己有几颗子弹,不敢再出枪,赶紧跑。他的衣服实在破旧,先前那么一折腾,早烂的不成样子,呼哒呼哒的只盖着后背,跑起来像鹞子飞似的。
摩托车声,马蹄声,枪声,响成一片,朝常武追来,子弹滋喽滋喽在身边擦过,衣服上打了好几个洞。
常武绰号“虎镫子”,腿快,想甩掉藤野一雄的追击很容易,三拐五绕,就把他们甩在了后面,隔着好几条胡同,在呜嗷乱叫,放空枪。
常武甩开了日本鬼子,路上遇见四五辆篷卡车,呼隆呼隆的打村子里驶出来,赶紧躲进路边草丛里。
卡车里面传出女人的哭号,常武明知道是被日本鬼子带走的村民,也是瞪眼干着急,救不了他们,恨不得自己生出三头六臂,把日本鬼子一个个撕成碎片,下汤锅煮了。
在马家既没有找到亚桃,也没有发现她的尸体,常武判断,她一定是逃出了马家大院。他了解亚桃的性格,既然逃了出来,一定会回到桐城去找自己。
不敢再耽搁,没有走大路,沿着荒山野岭往回赶。进了城,日头已经偏西了。
常武心里焦躁,担心亚桃回到桐城直接去鸡冠山找自己。现在又不知道老八的情况怎么样。刚到流亡地,二毛愣突然从胡同里跑了出来。
“武哥,武哥。”二毛愣一把将常武扯到一边,焦急的叫着:“不好了,出大事了,警察狗子上山把大当家的带走了。”
“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
“弟兄们呢?”
“正等着你回来呢。”
“老八呢?”
“我光顾着找你了,哪知道他在哪。”
“干什么的?干什么的?”一队伪军踢踢踏踏的拉着队伍路过,去南城门换岗,发现了常武他们。
“扯!”常武给二毛愣使了个眼色。两人撒腿就跑。
伪军在后面追了一气,很快追丢了,也就放弃了。
“一个个咋都像疯狗似的,见人就咬。”二毛愣哈哧哈哧喘着粗气。
“甭管他们,赶紧到李氏药铺去一趟再做打算。”常武额头渗出了汗珠,料到事情有了麻烦。他还不知道,藤野一雄已经传电桐城司令部,城内外戒严,搜捕从马家逃出去的大头和常武,所有带武器的人一律抓捕。
两个人刚到药铺门口,从街对面闪出来一个人,冲他们喊:“窑变,扯!”
常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闪身退进胡同。
药铺的门四敞大开,从里面涌出来四五个伪军,都带着枪,乱喊乱叫着:“人呢?人不是到门前了吗?”
“跑了。”
“追!”
两个人转身就跑,二愣子气的直瞪眼:“他姥姥,让人盯上了。”
“去林氏庐邸后街。”常武心里恼火,这一天除了跑就是躲,窝囊!快把人憋死了!
低矮的院墙,黑漆门,门里挂着铜铃铛,风一吹轻轻响动,声音极脆。院子里三间土房,对板门,棱子窗,窗棂上挂着两只红色的葫芦。
常武推门进了院子,铜铃铛有节奏的响了三声,很快弱了下去。
门开了,一个老头探出头,瞧了瞧常武,什么也没说,又退了回去。
常武和二愣子闪身进去,老头瞥了二愣子好几眼,依旧没出声,弓着身子,将门关上,轻轻上了拴。
二愣子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觉得老头神情怪异,见他把门栓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