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子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晃了几下,把亚桃扛在了肩上,朝左侧的屋子跑。
亚桃感觉胸口被窝得喘不上气来。
士兵追了过来。
马蓬夫踉跄着紧跟着追出来,从后面抱住了士兵的腰,大叫:“儿子,带着媳妇快跑。”
呯的一声枪响,马蓬夫倒在地上。
马夫人见老爷倒地,疯了一样扑上去夺士兵手里的枪。
藤野一雄从后面开了枪,马夫人的脑浆子飞溅起来,喷得到处都是。
马子文扛着亚桃穿过一间屋子,照着一幅墙画踹了一脚,是一道暗门,一弯腰钻了进去,里面一片乌黑,什么也看不见。
外面的枪声听得真真切切。亚桃感觉马子文的身子一直在抖,哽咽着在哭。
亚桃感到无限的恐惧,不断尖叫:“快放下我。”
马子文噗通一声把亚桃扔在了地上,咬着牙说:“快从这里逃出去,别回来。”说完,转身往回跑。
亚桃怔了一下,说:“你也走。”
“走,你走!你走!”马子文突然返回来给亚桃一耳光子:“这一巴掌,我还你,要牢牢记住我,记住我。”
亚桃混乱的头脑立时清醒过来,一咬牙,转身向外跑。
跑了新娘子,藤野一雄气得哇哇大叫,命令士兵捉院子里的丫头泻火。
士兵兴奋的嗷嗷叫,冲向人群。
呯呯,屋顶伸出两支枪,一枪一个,撂倒了两个日本兵,是轿夫。
院子里顿时大乱,轿夫大喊:“快退回屋子里。”
下人们在疯一样往屋子里退,挤在后面的被日本士兵击倒在地。藤野一雄带着四个士兵冲出屋子。
大头揪着喜事婆子,推在前面,从大门进了院子,抬手就是一枪,打飞了藤野一雄的帽子。
藤野一雄哇哇大叫,掏枪边还击,缩回屋里。
喜事婆子杀猪一样嚎着嚎着,喊李瘦猴救命,叫着叫着,头一歪,没了声,脑门子出了个大洞,正咕咕的往外冒血。
李瘦猴被藤野一雄的枪顶着,推出了门外,士兵掩护着,冲出了院子,丧家犬一样带着剩下的士兵跑掉了。
喜事婆子和李瘦猴有一腿,想夺马家财产,马蓬夫的账房先生马串,想霸占马蓬夫房里的丫头,马蓬夫不同意,三人各图所需,串通一气,借助藤野一雄的力量,实施了这次灭门血案。
亚桃在暗道里摸着黑一个劲的跑,不敢停歇,嘭一下撞到了一扇木门上,用力一推,门开了,外面堆满了柴草乱木,用力从柴草里钻出来,出了暗道,发觉是在一片山林,天已经东方亮了。
心慌得要命,感觉胸口,嗓子像着了火,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一会儿,想在往前挪步,腿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也挪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遍地的荒草,不是很深,挂满了湿漉漉的露水。
一阵风吹过来,掀起了衣襟,露出白皙的肌肤,肚兜的带子被藤野一雄扯断了,跑的时候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她急忙用手掩住,抖着手,惶惶的一颗一颗系上扣子,有两颗被扯掉了,只好敞着。
枪声停止了,不知道马子文和他的家人都怎么样了。亚桃歇了一会儿,感觉身上落了汗,风一吹,露水撒了一身,不禁打了个冷战,抱着膀子缩成一团,眼泪突然间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
哭了一气,亚桃感觉头晕晕的,好想睡觉,但她知道不能睡,要回去,回哪去呢?回林氏庐邸吗?
想着又吧嗒吧嗒起掉泪来,心里有些怨恨老爷,也不问问自己的心,他一句话就把自己嫁给了疯子,若不然,不会落到这般光景。
既然已经被老爷狠心的嫁出来了,死在外面也不要回林府。亚桃咬了咬牙,霍的站起来,腿还在打颤,心里说,要回桐城,去鸡冠山,一定要去鸡冠山。
亚桃疯狂的奔跑,乌黑的头发被风吹乱,还残留在发间的菱花随风飘落,摇摇坠坠的落在了草尖,艳红的嫁衣在草里时隐时现,如草野上的一抹嫣红,乍然绽放,瞬间凋零。
亚桃跑错了方向,离村庄越来越远,钻进了茫茫大山里。恐惧和饥饿折磨着她,精神极尽崩溃,心中残存的信念支撑着她一步一步往前捱,只要还有一口气,一定要回去找常武,亲口问问他,为什么不来救自己?!
太阳升到一杆子高,明亮亮的,透过木窗射到土炕上。常武头朝里脚朝外,四仰八叉躺在炕上,鼾声如雷。
嘭的一声,门被一脚踹开,二毛愣刮着旋风似的冲进屋里,抓住常武的脚脖子,噗通一声,把他拖到了地上。
常武摔得吭的一声,鼾声中断了一下,张着嘴又继续吼吼起来。
“我让你睡,睡死了!”二毛愣踹了常武一脚,回手抓起炕沿的茶壶,掀了盖子,照着他的脸,哗的一下掫了个底朝天。
茶水一下子呛进常武的嗓子里,咯的一下停止了鼾声,抽搐着五官断续的咳起来,一片茶叶顺着他的鼻孔吸了进去。
噗的一声,常武呛着一嘴茶叶,猛地坐起来,下意识的朝腰里摸。
“摸,摸个球!枪早让大当家的下了。”二毛愣一把揪住常武的衣领,瞪着眼睛大吼大叫。
“几时了?”常武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二毛愣,霍的站起来。
“老爷儿(太阳)都一竿子高了!花轿半夜就出了门了。”二毛愣气得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扭着脸瞅门框,懒得看常武。
“滚开!”常武抹掉脸上的茶叶,一把拎开二毛愣,三步并作两步窜出屋子。
“站住!干什么去!”大当家千斤轴仰脸瞅着天,坐在树下的石头墩上,吧嗒吧嗒一口一口的吸着烟,白色的烟雾一咕一咕的从嘴里在冒出来,铜色的烟袋锅子在明亮的阳光里闪着金色的光泽。
“为什么下了我的枪!为什么在酒里下药!”常武满脸怒气,一脚踹碎了旁边的凳子。
千斤轴弯下腰,啪啪磕掉烟袋锅子里的烟灰,慢慢直起腰,看着气呼呼朝他走过来的常武,不慌不忙的说:“去问你娘!”
“你…”常武瞪着眼睛,硬憋回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最近风紧,政府在嚷嚷着剿匪,剿匪,要安稳,别惹乱子。”千斤轴表情严肃。
“把枪还我!”常武暗暗攥紧了拳头。
“你不用发狠攥拳头,抬出林府的都花子早变成了马家的平头子。”千斤轴站起身,从腰里摸出枪,扔给常武:“回屋里歇着去,球子啃土去趟框子,把老八找回来。”
“为什么抠了我的瓤子?”常武发现枪里一颗子弹都没有,空壳子。
“你知道弄到飞子有多难?为着一个都花子,你竟然偷了二十多颗,这是弟兄们保命的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绺子!”千斤轴眼珠子瞪得溜圆,冒着血丝。
常武气恼的将空枪摔在地上,转身朝山下走。
二毛愣猛地从屋里窜出来,捡起地上的枪撒腿就要跑。
“站住!”千斤轴吼住了二毛愣,“我一猜就是你小子坏事,等有时间我数你皮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是,小的错了。”二毛愣点头哈腰。
“去跟着他,别没事惹事。”千斤轴从自己的枪里退出两颗子弹,扔给二毛愣。
二毛愣揣好枪,撂着蹶子去追常武。
怪六满头大汗朝山上走的急。
常武心里正恼火,没正眼瞧怪六,两人擦肩而过。
怪六回头看了看常武,欲言又止,回头跟着常武往回走。
二毛愣哈哧带喘的撵上来,一把扯住怪六:“你跟着武哥干啥?回去。”
“你管。”怪六甩开二毛愣,紧追上常武。
常武没好眼色看了他一眼,吓得他连连后退。
“走路不长眼啊?你踩掉武哥的鞋了。”二毛愣拍了怪六脑袋一下。
常武弯腰提鞋的瞬间,怪六看见他鞋窠里的花鞋垫,回头低声问二毛愣说:“武哥干啥去?”
“你管啊?”二毛愣瞪怪六一眼,伸手摸他的衣袋:“给我两个子(钱),走的急,进框子,一个子也没带。”
“去去去,掏什么掏。”怪六使劲捂着衣袋。
“这啥?这啥?”二毛楞在怪六的口袋里摸着一个软乎乎滑溜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