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丽的美与二龙路中学的落魄格格不入，她对王信从不正眼一看。王信每天嘻嘻哈哈的过日子，但自从看了罗丽那一眼，心里就有了随时会袭来的孤独感。他一方面乐此不疲的混日子，也因为罗丽的原因，偶而心里却升腾着改邪归正的念头。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是小混混说辞，王信心里头明白得很，好女孩只会对好男孩动心。
王信在初三一班，班里好好的突然要换班主任，而且新班主任居然是教历史的。新班主任走进来的时，王信正挠着脸上的青春痘，但看见老师的刹那，王信一惊就将青春逗抠出了血。
王信一眼就把这个班主任刘老师认了出来，她就是那个在西单派出所里给王信买饭的女警察。
王信一直盯着刘老师看，刘老师也盯着王信看，半节课之后刘老师想起什么似的吐了口气，后半节课再没看过王信一眼。
下课铃声响了，刘老师指了指王信说：“你，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下课……。”
刘老师领王信往自己办公室走，办公室里有人她没进去，最后绕到自己宿舍里，进屋后她吩咐王信把门关上。
刘老师坐在单人床上，给王信把椅子让他坐对面。现场的格局一下从女教师宿舍，转变成为一个审讯室。刘老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王信，王信不敢看她的眼睛。最开始王信还想抵赖说没见过刘老师，但经不住对方眼神如此的犀利，王信坦白了自己当年去派出所只为了蹭一顿饭吃，而且二龙路派出所的饭确比雍和宫派出所的饭好吃。
刘老师一直很严肃，她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
刘老师停住脚步，把王信的上衣脚掀起来看了看。坏学生的校服拉锁都是坏的，这样他们才能在学校里坦胸露怀。刘老师坐回到单人床上，怒视着王信说：“你别装无辜了，你不是好学生，从衣服角就看出来了。”
王信低着头一言不发，刘老师说：“我是刑警，在二龙路派出所那会儿我只是基层锻炼15天，谁知道就15天那么短就让你给糊弄了。你记住小子，不是雍和宫派出所吃的不好，是我自己拿饭票给你打的饭菜。听着小子，这次任务对我很重要。你不能和任何人说出我是警察的事。要不有你好看的。像你这种坏学生，随便找点理由就能把你送公读学校、少管所去。”
王信低着头说：“我绝对不会说。您也别想词吓唬我了。我绝逼不会说出去。您卧您的底，我当我的学生，您完成任务了，咱老死不相往来。多个朋友多条路，也没准您有什么用得着我的，我有什么用得着您得，以后也在所难免。”
刘老师说：“一听你就是小混混。”
王信说：“您放心，因为是小混混，我知道各条道儿都有各条道儿上的规矩，出来混得听大哥的，警察才是大哥的大哥。还有，就冲您自己饭票换的那顿辣子鸡丁，我不会坏您事的。有什么需要我的，我两肋插刀。有用得着的地方，您随时吩咐我。我自己不成，还有一堆兄弟。”
刘警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问了王信好多学校里的事，王信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刘警官问的东西太多了，而且每个内容都自习记下来。
从她房间里出来已经隔了一节课了。王信脑袋嗡嗡乱想，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知道学校那么多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王心觉得大辛有些缺心眼儿就只把这事情对王德维讲了。王德维想起来埋在王信家树坑下的宝贝，又想起了刘海洋他们好多劣迹，王德维建议在不明白刘警官来干什么的情况下，还是暂时先远离刘海洋一伙人。免得牵连自己也跟着进攻读学校、少管所。
王信早晨起来在自己家吃早点。王幸昌习惯把客人没喝几口的剩粥重新倒回粥锅里。一天早上顾客在红豆粥里吃出了酸味，这个人骂着个体户没良心，吃饭以后还得去国营饭馆，正吃着早点的人借机会一哄而散，王信骂骂咧咧的拦住他们要收早点钱。
王德维过去踹了王信一脚，王信被踹得趴在地上起不来。王幸昌又孙子似的给那帮不给钱的人赔不是，这些人来居然还有二龙路中学的学生。王信趴在地上努力记住每个人的长相。他决心要让这些人还钱之后还得挨上这一记重脚。
王幸昌自己尝了尝红豆粥，是酸了，但明显是米醋的酸味，肯定是有谁把醋倒进了没喝完的粥里，然后王幸昌把剩粥倒回锅里毁了一锅粥。王幸昌也算是自食其害，而王信屁股却无辜的起了一片青红。
王信把王德维找来，想办法一块儿找到这个往粥里倒醋的混蛋。
后来王信躲在角落里注意着醋瓶子的起落。终于发现了有人往粥碗里倒醋。这个人穿着二龙路中学的校服。他倒醋纯属是闲得没事儿，他倒醋时候没避讳任何人。王信憋了半个月的火终于可以发作了。
王德维把他叫到饭馆后头王信家的小院。
王信坐在小屋门口抽烟，倒醋的男生傻站着一动不动。
王德维先先开始了审讯：“你是二龙路中学那年级那班的？”
他小声回答了一句：“初一三班的，我叫罗磊。”
王德维问了一句：“您跟大辛一班的啊。那个罗丽是你妹妹不？”
罗磊点了点头。王信只知道罗丽有个双胞胎哥哥，但从没想起来过问他哥哥的事情。看来王德维之前就打听过了，他还是高自己一筹。
王信仔细的看着罗磊。虽然是兄妹，但从外表上罗磊与罗丽完全不沾边，罗磊长得尖嘴猴腮的，跟罗丽没有一点想象之处。罗丽皮肤嫩滑就像是老北京的奶酪，罗磊糙得就像酸臭浑浊的豆汁。王信盯着罗磊看，他们是居然兄妹，既然是兄妹，也许罗磊看过罗丽的裸体，王信幻想着罗丽光洁无暇的屁股、粉色的****。
王德维用胳膊顶顶王信，王信思想才冷不丁的抽回现实，他笑嘻嘻的对罗磊说了一句：“原来你******就是罗磊啊。”
王信把罗磊招呼到身边坐下，说了之前有人故意往粥里倒醋捣乱的事。说完他就勾肩搭背的和罗磊一起上学去了。罗磊像是一直处在冥想状态之中很少说话。在进学校门的时候，王信如愿以偿的看见了罗丽，他心想这回罗丽该主意他了，但罗丽照样目不斜视的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王信失望至极，看了看冥想着的罗磊，罗磊仍然面无表情。
在自己班门口王信才松开紧搂着罗磊肩膀的胳膊，罗磊居然叫住了王信，他对王信说：“往剩粥里倒醋的有两种人。一种是闲得蛋疼的，就像我这样儿。但上次害你挨一脚踹的肯定不是我，要是我，不敢有胆子故技重施。第二种人是有目的，跟你们家有仇的。或者你想想谁跟你有过节。”
王信说：“想不起来。”
罗磊说：“但有种可能行。就是在咱们这片儿开饭馆的。你们是竞争对手。同行是冤家。”
王信说：“那咱们找出他们的证据。”
罗磊说话时小眼睛一直转来转起，他说：“不管是不是他们干的，你都得报复。是他们干的，你不报复，他们就以为你们没发现，之后还会有别的花样毁你们。要不是他们干的，你们治他们一顿，你们也不吃亏。”
王信又楼了搂罗磊的肩膀，哈哈大笑了几声拍拍他肩膀。
上课的时候，王信把事情跟王德维说了，王德维说：“罗磊说得是******什么狗比道理。”
王信说：“我觉得有理。要真是我家附近的饭馆干得，不治治他们，他们下回可能就不背着来真的了。”
聊得正欢，刘老师扔过一个粉笔头准确无误把砸在王信脸蛋上。
不能再和王德维交头接耳，王子就自个儿琢磨复仇的计划。他要去报复街里头其它小饭馆，其实另有私心，因为主意是罗磊出的，他实施行动也就算拉上罗磊入伙了。
下课王信去找罗磊。罗磊给王信出了注意：“你们一帮人假装在他们饭馆门口打架。如果没人发现你们就行动，有人发现你们就继续假装打架，这样警察也就按一帮孩子闹事处理你们。”
王信问：“什么时候干？怎么干？”
罗磊说：“半夜两点干，那时候人睡得深，巡逻的警察也回去睡觉了。你们就砸它玻璃。扔几块砖头就行。”
王信点着头琢磨着罗磊的话。罗磊说：“他们在偷着干，你们也偷着干。等他们明着干了，你们再明着干。”
王信乐呵呵的回了自己班里。中午王信把王德维、大辛找到一起，约好下午放学直接到王信家吃肉饼。王信还让大辛把罗磊也一起带过来。王信解释说如果罗磊去了就不担心他泄露秘密了。在王信心里复仇已经不重要，他就想把罗磊尽快笼络成哥们儿，把他赶紧给拉下水。
大辛晚上果然把罗磊带到王信家吃肉饼。王信问大辛是怎么做到的，大辛回答他就是这么一说，罗磊不敢不答应。他们在游戏厅玩到后半夜，罗磊对电子游戏着迷，在打游戏时候也骂骂咧咧的，咬牙切齿蹦出脏字，王信把大巴的游戏币给了罗磊，王信问他：“过瘾吗？”罗磊回答：“真他嘛过瘾！”
看着罗磊眼睛反射的游戏机屏幕，王信觉得把罗磊拉入伙很容易，还是那句老话，人以财聚，有钱就有人。
凌晨两点他们出了游戏厅，大辛的书包里装着红色，蓝色，黑色的钢笔水，到了第一家拉面馆，大辛先扔了一瓶钢笔水，玻璃的破碎声在夜里很刺耳，之后是空寂无声的空洞。王信扔了第二瓶钢笔水，十几瓶钢笔水很快就扔完了了。他们四个在胡同里快速逃跑。
到了另一家包子铺，罗磊对王信说我能扔一个吗？罗磊扔出了第一个，他在玻璃破碎之后有些颤抖，但同时兴奋起来，他狰狞得笑着把剩下的钢笔水一个人扔完。王信问他：“爽吗？”罗磊说：“真他嘛爽！”
他们再次逃跑。这时从罗磊兜里掉出十几个游戏币，罗磊赶紧低头去捡，王信说：“你真会装孙子，我还以为你把币都玩完了，崩捡了，崩捡了，我这儿有的是这玩意儿。”
王德维，大辛，罗磊比不了王信，他们都跟家长说去同学家睡觉，所以深更半夜无家可归。王信带他们三个去大众浴池泡澡，想泡完就在浴池里睡了。浴池里有异性按摩，这对他们来说都很神秘，他们总来浴池泡澡，但从未觉得按摩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了更快拉拢罗磊，王信请大家按摩。他们四个进了四间按摩房。
进了按摩房王信心里还崩崩直跳。按摩女给王信进行了港式按摩，王信到没觉得被按来按去有什么舒服，倒是觉得按摩女滑溜溜的皮肤不错。按摩女故意刺激王信的敏感部位，问他要不要做个三角区按摩。王信本来欲罢不能，但又怕结帐时露出马脚。
按摩之后，四个人倒头就睡，第二天结帐的时候王信大叫钱数不对。他是故意大声说的。王信，王德维，大辛的按摩费用是一样，罗磊比他们高了一倍。看来只有罗磊没抵御按摩女的诱惑。大辛嚷嚷着：“你昨晚干什么啦！”罗磊面红耳赤，假装看着别处。
这一宿花了王信不少钱。虽然已身无分文，但王信觉得这是他干过最划算的买卖，一块儿去游戏厅、砸饭馆玻璃、找小妞打炮，罗磊这回肯定会算自己人了。
王信故意去了被他们袭击过的饭馆。大辛是搞破坏的高手，饭馆里的窗户都换了，但都停业刷墙面了。不管是不是他们干的，王信心里这口气倒是撒出去了。
放了学大辛、王德维有各自的情儿陪着，王信一个人脱出身来在校门口拦住罗磊，他假装无所事事的陪罗磊走了一段，问了半天罗磊究竟让按摩女郎做了什么，罗磊就又继续自顾自的进入到冥想的状态中走着路。他们去了游戏机厅，玩光昨天剩下的游戏币，从游戏机厅出来，王信说想去罗磊家串门儿。罗磊答应了。
罗磊家也住在七拐八拐的胡同里。进了一个大杂院，王信看到了罗丽每天骑的自行车。罗磊的小屋狭窄而局促。他屋子的另一半是厨房的炉灶，切菜洗菜就在罗磊床边完成。
屋里混和脚臭与烂菜味儿，王信只能在床上找地方坐下，他吃惊的问：“你们家怎么住人？”
罗磊把书包挂在墙上说：“我爸单位分房的时候我妈正怀孕，知道是双胞胎，别人都分的是一间半房，我们家分的是两大间房。谁知道双胞胎是龙凤胎。”
王信说：“你当哥的，肯定让着你妹，现在都发育了。所以你妹肯定单住。就把你挤到厨房来了。”
罗磊说：“我妹比我争气，自在我妈肚子里就比我争气，她吸收了两个人的营养，生出来就白白胖胖，两眼放光。”
罗磊从橱柜写字台两用的桌子里拿出了相册。相册里面有兄妹二人的百天照。
王信贪婪的翻看相册，罗磊继续说：“我妹不应该出生在我们这个家庭里。小学毕业她差点儿就进实验中学了。但她学些成绩和舞蹈特长都只差一顶点儿。你说她要是不跳舞光学习，不学习光跳舞，二取其一，都能进实验中学。可我爸我妈什么都不懂，我妹都是自己要强，稍微有人指导指导，她必进实验中学。再说了，我爸我妈稍微有一个当点儿小官的，给她托托人找找关系也行。你说要是上了实验中学，那人生肯定就不一样吧？”
罗磊沉浸在幻想里，王信说：“这都是命。你妹命里头就该进二龙路中学。人得认命。”
罗磊抬头看看王信说：“反正不如实验中学好。我妹挺可怜的。我知道她为什么非要进实验中学。有个男孩在实验中学，我妹是他的女朋友。”
王信假笑着说：“是吗？你妹妹早恋啊。可比你当哥的强多了。”
罗磊可能是故意说这句话的，他多半已经看穿了王信的心思。
王信突然很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在罗磊家外，王信胡乱穿了几条胡同，他在一条又窄有短的胡同墙边台阶上坐下来，王信兜里装着烟，他第一次一个人时把烟点上。烟刺激着胸腔，从嘴里吐出来四散上升。王子目光追随着烟雾抬起头。头顶是胡同的一线之天。烟雾融合进天空中。郁闷弥漫在他的周围。
胡同里晃而过了一个人影。虽然不到半秒，王信就足以认出她是罗丽。罗丽的出现一扫王信心里的阴霾。他赶紧轻声慢步的追了过去，胡同的另一端是一间公共厕所。罗丽进了女厕，王信轻声的进了男厕所。
男厕所和女厕所只有半墙之隔，隔墙没有接近顶棚的上半段。王信听到了罗丽的咳嗽声，听到罗丽走到茅坑上脱裤子的声音，听到罗丽蹲下来撒尿的声音，听到罗丽提裤子整理衣服的声音，听到罗丽走出厕所的脚步声。
刚才听到那些声音时，王信在脑子里幻想着罗丽的屁股。那些声音和幻想使王信激动不已，之前的自卑感被一种即将失控的兴奋所取代，王信系紧裤带，昂首阔步的走出了厕所。
王信几步就追上了罗丽，他说：“你是罗丽吧？”
罗丽没有停步连头都没抬一下，她自顾自的半低着头走路。
他紧紧跟着罗丽走着，他说：“认识一下，我叫王信。你哥跟我是哥们儿。”
罗丽没抬头继续往前走。“咱俩是一学校的，我是一班的，你们班大辛，就是辛成，他也是我哥们儿。”
罗丽不抬头继续走，王信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他一直跟到罗丽到家门口。罗丽一声不吭的进了院门，王信在门口停下脚步。
罗丽刚才态度就像对待嗡嗡响的蚊子一样，按理说应该心情灰暗，王信却想吃了兴奋剂一样反应剧烈异常，他从心到肢体都表现出狂躁和轻佻。路过瓜子摊抓起一把就边磕边走，然后用哈哈大笑平息摊主的谩骂。大辛平时怎么疯疯癫癫的，王信此刻如出一辙。王信没想到原来和罗丽说话其实那么轻易，万事就只是开头难。
之后再见到罗丽，王信都上去跟她打招呼，不管罗丽回应不回应，王信直接就是一顿乱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王信总觉得那第一次交流并非偶然，罗丽家门口就有公厕，罗丽没必要穿几条胡同舍近求远上厕所。也许罗丽也在偷偷跟着他。王信因为这假设而信心满涨。至于罗丽的男朋友，只是听说没见过，没给王信心里带来多大创伤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