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听着“驿站”两个字便有些愣神,再听确实说的一口官话,便道:“几位先把马车赶到一旁,再进来茶寮坐坐。我,我和掌柜的说说!”说着回头便钻进了棚子里。
那宋泽直对余伯和余婶也有些无奈,令书童去赶马车,料理马匹便跟着进了茶寮里。茶寮里四张桌子,前面那车队便坐了两桌,还有一桌则被爷孙俩占了,只留下了一张桌子给她们这一行。余婶把包袱放到了桌子上,又给面南的座位扫了扫这才让宋泽直坐下,自己和余伯打了橫,剩下面北的位子留给书童。
他们这位子并不好,旁边便是一个茶炉,一个茶博士管着茶水,热气袅袅的上来。看他们坐下,茶博士便来问:“几位喝什么茶?”
余伯先道:“把你们的茶水捡好的上上来就是!”
茶博士看他们这一行心里也有了数,道:“我这里有毛尖也有雨后,但都不是什么尖货。几位还是挑拣挑拣。”
宋泽直便道:“就雨后吧。解渴就行!”
不多时茶水上来,宋泽直咕噜喝了两口,笑道:“从前笑人牛饮,如今才知这是真的渴了!”
这可把余婶心疼的,忙问:“饿不饿?”又探头去看那掌柜咋还不来?
三间土房里除了一个夜里照看的床位,余下一间做了灶房,一件做了账房。如今这掌柜就在账房里,听那伙计道:“掌柜的。听他们说‘驿站’我可听得实实的,还讲的一口好官话,没什么口音,怕不是真是新上任的县令?”
那掌柜稍有沉吟。能在这地方开的这个茶寮,掌柜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想着如今县衙里确实缺了一位县令,便道:“我去会会!”
掌柜的一来,看着这一行老的老小的小,心里先存了三分怀疑。不过,他也不直口说,只道:“这借灶的事儿却是闻所未闻的,不是老儿不肯啊!”
余婶却道:“我们也不贪图什,饭菜银子照给。我们少爷吃不惯外头的饭罢了。说着摸出一个小银锭子来:“若是掌柜怕我老婆子损坏了什么,这银子先压上也无不可!”
做生意,最重要的不是笑脸迎人,而是切记不要得罪人!哪怕他心中怀疑,也不会直接拒绝——万一真是新县太爷呢?更何况,饭菜钱又不少,何不行个方便?
他便假作为难,又勉强同意道:“好吧。压银倒不用。”
这边一席商谈,那边却是静默半晌这才又说起话来。商队里多是说些行商走货的话,有人忧虑:“我们这趟从永祥县过,原是要放些货的。可如今永祥县没有管头,这税却是如何抽?”
那爷孙俩中的老翁翁便搭话:“你们怕不知道吧。永祥县原来的县令高升了,这才空了下来!原来的县令手长的很,如今没有县令在前面挡着,下面的反而不敢乱来。便是抽税也便宜许多!”
商队里便有人叫伙计给老翁翁加菜,又问他:“我们商队常年在外面走,但是队伍却不大,这边的消息也少的很。大爷你给我们说说,这永祥县里可有啥新鲜事儿?这县令听着是个贪官,咋能高升呢?”
老翁翁笑纳了他点的一盘子炒豆子,夹了一个扔到嘴里:“嘿!要不咋说祸害遗千年呢?咱们永祥县的人就是没福!前一任县令因为收不起粮还死了不少人被革职,后面这一任也不怎么样!咱们小老百姓可是连官司都不敢打,打一次脱一层皮哩!要说他办过的糊涂案那可真不少。最有名的就是前一阵子俞家凶杀案!俞家,俞大老爷在自己家死了,最后县太爷断了个‘不敬鬼神,惊吓过度’便这么完了!”说着一边摇头,一边又夹了颗炒豆子。
听着的人都是啧啧有声,对那已经离职的县令摇头不已。宋泽直听着却是皱紧了眉头。他听着商队里有人不满:“谁要听你这个!你说说新鲜的!如今这城里时新什么没有?”
老翁翁摊了手:“我一个上六十的人,咋知道现在时新什么?总不过是些花儿粉的。要说衣裳料子,富贵太太穿着的咱也不知道,总之从京城、从苏杭流传过来的就没错了!”
商队的人失了一碟子炒豆子钱也只能自认倒霉,没说啥。他们来的比宋泽直早,早就吃好了歇息,差不多了领头的一声喊,余下的都站了起来,结了账便出了茶寮。不多时便是马匹的嘶嘶声,牛的哞哞叫声,一阵骚动,这群人便起了程。
目送这群人起了程,宋泽直便对小厮道:“青松,你去被那翁翁送杯茶水,问问那凶杀案到底怎么回事儿?”
青松唉了一声,便用一只新茶杯倒了茶,端着便要起身。余伯忙来拦。
宋泽直道:“余伯。临走前我娘让你照看些我,却不是让你管着我的事儿!”到底一个是主一个是仆,余伯缓缓的坐了下来,神色有些不自在,宋泽直却只做不见。
不一会儿余婶做好了菜,伙计帮着端了过来,说了“请慢用。”便不再打扰,去清理空起来的两个桌子。
余婶看了少爷又看了自家的余伯,没说啥,殷切的给宋泽直夹了菜。宋泽直是个书生。饭量不大,又饿的狠,不多时便吃好了。余伯余婶这才拿起筷子。
他竖着耳朵听青松和老翁翁嘀嘀咕咕半晌直到这爷孙俩也出了门才回来了。他坐在桌上也是饿狠了,咽了一口口水还是先对宋泽直说话。
宋泽直摆了手让他先吃饭。余伯道:“我去替了绿竹吃饭。”
茶博士看他们饭吃了差不多,又提了茶水来冲茶。听着青松道:“少爷。可不得了。那俞家大老爷虽是判了‘不敬鬼神’其实呀是冤魂索命!”
宋泽直没好气道:“别人也就罢了,你也虽我读了些圣贤书,该知道圣人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等话不要再叫我听到了!”
茶博士道:“这位相公要知道俞家案?这南来北往的,什么闲话老身都听了些,要问那个翁翁,不如问我。”他放下茶壶道:“要说这俞家大老爷真个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有哪些闲话,我却是一清二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