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儿悻悻的端着菜船回了灶房,刘二姐以为她还是担心爹,便道:“没事,请客统共就这么多酒,喝完了也没处买去,喝不得多少的。”
五儿瞟一眼刘土旺,道:“我看,便是这些酒,就够叫爹醉哩!“
这时候外头劝酒的哄闹声竟是变了,有人高声叫着:“来吃酒还没有见过小娃娃哩,咋不抱出来看看?”
外婆便拦着:“小娃娃没出过屋子,惊吓住了怪谁哩?”可惜声儿不够大,一群汉子闹哄哄的也听不真切。
也有那不服气的婶子大娘道:“骗谁哩?便是没满月的小娃娃的娇嫩,咱们乡下人还能不出屋子?没坐满月子的女人也多得是!”
王婆出声了:“老婆子接生的能不知道?桂花是这是生了第几个了,身子骨自然比不上婶子您咧。好容易等来的男娃,看的娇贵些也是有的,不出屋子咋地,你一个女人家不能进屋子看去?”
王婆声也大,又将娃娃惊吓赖在那起哄的人身上,一时倒是将他们制住了。可刘土旺喝多了酒,又被说得起了心思,竟是一意要抱了娃出来看。
这时候众人竟是被他吓住了,连忙反过来哄劝。村里人劝了不算,大伯拉住了刘土旺,三叔也拍了筷子,道:“大哥,你要是真稀罕这娃,就得为他想着,抱出来生了病,急的不是你?”
刘土旺喝了酒,大哥三弟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主桌上见闹得不像话,长辈也发话了。可跟一个醉了的人讲理,那咋讲的过去?最后还是刘狗儿猛的一声吼,和训小娃一样训了几句,才让刘土旺止住了挣扎。
刘土旺呆呆站着,不一会儿,眼泪就出来了:“我要看我娃,我苦啊!我兄弟三个,我爹单把我分出来,我没男娃,是个人都欺负啊。村里放水我轮不上,分啥都在最后头。”他絮絮叨叨的将村里人如何欺负他讲了一遍,大到农田用水、收稻子用稻场排不上趟,小到村里人看不起、隔壁家的狗冲他叫唤,一样样的列举。刘五儿在灶房里听得焦急:别请了一次酒,把村里人都得罪光了!
刘五儿已是打算着仗着年纪小去赔礼,拉了爹爹去醒酒,刘土旺已是数落完了村里人,开始说爹娘如何偏心,大哥如何不看顾他这个弟弟,三弟如何不敬重他,说得刘婆婆冲了上去一巴掌甩在了刘土旺的脸上,然后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哭诉儿子如何没良心,不记爹娘的恩,只记得爹娘的仇,不知道孝敬,几个鸡蛋也要拿回去!
在这哭诉声中,刘土旺突然站起来就跑,一眨眼就跑到了厢房里。刘婆婆只觉眼前一花,惊的她一噎,刘狗儿脸色也不好看,席上众人都有些不虞,这时候也只得外婆和王婆婆四处说好话。说刘土旺喝醉了酒,不能和一个吃了酒的人计较,又说村里公正村里人都看着,他是转不过脑筋来。又说刘狗儿做爹的不能计较娃,自家心里将几个儿子看一般就行啦。
这种话外婆王婆婆说多了也没啥用,非要刘狗儿不计较喝醉了酒的儿子说的话才顶用哩!眼看着刘土旺去抱娃娃,刘狗儿也心疼哩,喝那还坐在地上的刘婆婆道:“土旺喝了酒瞎咧咧,你跟着起啥哄?乡里乡亲都看着,还不快起来!”
刘婆婆啥也不敢说了,拍拍屁股爬起来。刘狗儿又喊:“二姐儿,快去看看你弟弟!”
刘二姐应了一声,快步跑过去,可刘土旺已是抱了个零散的包袱出来了,厢房里是刘桂花的哭喊声:“我的娃,我的娃呐!”
刘二姐忙对刘土旺道:“爹,包被散着,弟弟难受哩。我帮你重包。”
刘土旺听着点头,刘二姐伸手去接,刘土旺就猛地抱着娃娃后退几步:“我有儿子了,你别来抢!”
刘二姐急了:“我是你闺女呀,我不抢!我就给弟弟包一包被子,免得他难受哩!”
刘土旺既是不认得她了,认定了她要抢娃娃,抱着包袱绕着刘二姐走。取名叫刘栋的小娃娃性子好,平日也少哭闹,这时候被刘土旺抱了出来也咧着嘴嘿嘿的乐。这时候的娃娃还不能转身,却可以将手指头塞到嘴里嘬。刘土旺抱着娃走到酒桌前,还踉跄了几下,吓得众人更是不敢多说啥。刘土旺给看娃娃,一个个嘴中便只说好好好。他绕了一圈也没啥新鲜的,反而把娃娃弄哭了——除了刘三叔不理他,刘大伯劝他把娃娃送回去。
刘五儿等在了刘土旺身后,他一转身,刘五儿便装作是看娃娃,手指逗弄着,口中不停的说:“哎呀,这精神的小娃娃,长得真好,胖墩墩的,以后肯定结实!”口中喔喔喔的逗弄。刘栋是她逗弄熟了的,她一逗,小娃娃也不哭了,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哩,嘴里就咯咯的笑个不停,两只小手挥舞着。
刘土旺看刘栋被逗弄的高兴,也不四处抱着去看了,任由刘五儿逗着。刘五儿看差不多了,便道:“这精神的小娃娃,我稀罕哩,给我抱抱吧。”说着拍拍手,刘栋的小手就往她面前伸。
刘五儿把住刘栋的两边腋下就把小娃娃给抱了起来,然后一手环在小娃娃的脑袋后面,托住他的头,一手掖了掖包被,一路喔喔的哄,一路送回了厢房哩。
刘土旺高高兴兴的看着,还跟着走了几步,才停了脚步,对着全村的人道:“我有男娃哩!”
这顿酒先是喝的兴起,把刘土旺劝醉了,后面又是诉苦又是看娃的,这酒已是喝不下去了。桌子上的人纷纷叫起饭来,五儿在厢房看着娃,刘二姐在灶房盛饭,刘三姐和刘四儿便来回的送饭去。反倒是大桌上的老人持的住,又慢慢的喝了会子酒才吃起饭来。
吃完了饭,便要下桌。村里的规矩,一个桌子上的主客没放筷子,其他人是不能下桌的。二桌的人吃的快,正要离席。一桌上的族长发话了,点名叫了几个人:“刘虎头、刘新,你们这波人可把土旺喝醉了,不然咋闹出这些事儿?他醉蒙蒙的说话你们谁也不许计较,都是一个村里一个姓的人!还有你们这些婶子媳妇的,啊,还不如一个女娃呀,土旺胡闹抱孩子,你们还不会抢回来?”
最后又抿了一口酒:“行了,把土旺拉上席,吃完饭你们也该干啥干啥去!”
得了吩咐,一直杵着的刘土旺才被拉回了原位,大婶嫂子们也嘀嘀咕咕起来。抱回刘栋,不是不行,可那时候哪个嫂子心里没存了气,又不是自己家的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