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不算大的民宅里,十五步长宽的小院里零零散散的放着些盆栽,全部都是要死不活的状态,房梁的角落上有几只蜘蛛已经定居了。若非那扇进出的大门没什么尘土,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有人在居住。
门这时突然被推开,两名喘着粗气的少年一前一进跳进了小院之中,两人自是那从镇门口一路跑回来的皇甫承沧和纪渊。
要说这两人还真有些缘份,纪渊那些叔叔伯伯像是中了诅咒般生了一堆女儿,而皇甫承沧那几个叔伯也一样。原本这样的家庭之中,他们做为延续香火的独苗,应是被百般宠爱,可偏偏他们那些个姐姐、妹妹根本没什么家族传承的意识。纪渊还好,很小便被纪知命给带走,远离那群姐姐、妹妹,儿时被欺负的往事做过几场恶梦之后也就渐渐忘却了。可皇甫承沧可不一样,从小到大,只要家里大人不在,那些姐姐们便给他换上女装,各种欺辱,简直就是本血泪史,这也是他无论如何要出门游历,妄图自立门户的原因。
皇甫承沧顺过了气,看着跟自己一样坐在小院中的纪渊,好奇地问道:“你这次倒机灵,要不是你拉着我跑,我还真没那胆气。”
纪渊白了他一眼,问道:“这姑娘又是怎样被你祸害过?”
皇甫承沧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些欺男霸女的事他当然做过,不过都是六岁以前的事,也没做得怎么过份,无非是将家里受的气找个机会撒出来。等他稍再大些,便跟那些纨绔划清了界限,除了看过那些春宫秘图之后,偶尔调戏过一些少女外,他还真没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你怎么这么想我啊?我像是干得出那事的人吗?”皇甫承沧双手抱于胸前,颇为气愤。
纪渊瞥了他一眼,轻声问道:“真没干过。”
皇甫承沧瞪了他一眼,作势要打,纪渊笑了笑说道:“那她怎么认得你,好像还颇为熟悉。”
皇甫承沧得意一笑,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那自是本公子英武不凡,那女子八成以前就暗恋着我。这不,知道我来玲珑大镇便追了过来。真是烦人啊。”
“皇甫承沧,你倒真会给自己脸上帖金啊?本小姐会看上你个怂货?”一名红裙少女立于房顶之上,双手抱胸,冷笑道。
皇甫承沧干笑了一声,说道:“那个……姑娘别见外,小生给你赔个不是。”
红裙少女从房顶之上一跃而下,望着皇甫承沧,缓缓地握紧了拳头,笑道:“你想我打你哪个地方?”
皇甫承沧难得的讲了一回义气,闪身挡在了纪渊身前,叫道:“纪渊,快跑,找机会给我报仇,别都栽这小娘们手里了。”
纪渊内心倒是颇为感动,正想说什么,那红裙少女指着纪渊,问向皇甫承沧:“你叫他什么?”
皇甫承沧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纪……渊,怎么……啦?”
红裙少女眯着细长双眸,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纪渊,突然眼神一厉,问道:“你真叫纪渊?”
纪渊挺了挺胸脯,冷哼一声道:“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你纪家庄纪渊,你咬我啊?”
红裙少女突然笑了起来,虽然身子还未丰韵,可却颇有颠倒神魂的魅力,她渐渐收起笑声,也不再去理会一旁战战兢兢的皇甫承沧。
“你可认得我?”
纪渊看了她几眼,说道:“不认得,你想怎样?”
红裙少女又笑了起来:“我啊,想打你屁股!”
一旁的皇甫承沧瞪大眼珠,望着这让人琢磨不透的少女,心中凄凄然。
纪渊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这少女似乎有些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怎么,不记得你芸姐姐了?被爷爷带这些年都带傻了?”红裙少女笑意未停,像看牲口般打量着纪渊。
纪渊闻言一愣,吞了吞口水,叫道:“你……你别过来啊!”
皇甫承沧撇过了头,自己躲过了一劫,纪渊却倒了大霉,让他心里怎么能不开心呢?这小子现在虽然满脸同情之色,内心却乐开了花,被打屁股的经历他从小便尝过无数次,因为这事被那些纨绔们笑了好些年,这回终于也轮到自己来当看客了,他能不开心吗?
纪渊被打得哇哇直叫,纪芸却不依不饶,边打边说道:“你这小子,现在越来越皮厚了。”
跟着许久不见的弟弟也闹够了,纪芸放开了他,问道:“爷爷呢?”
纪渊没有应声,只是低下了头。
纪芸厉声问道:“赶紧说。”
纪渊望了一眼禁云山脉的方向,轻声说道:“爷爷入了禁云山脉,跟我走散了。”
纪芸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娘亲从小便对爷爷颇多微词,但父亲却从来都对爷爷恭敬有加,但凡得知何处有什么好的吃食,无论花费多少都要寻人将那厨子找来,做出一大堆,然后快马送去纪家庄。她对那个印象里胖得像座小山的爷爷没什么太深刻的记忆,可毕竟是亲爷爷。
“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详细说说。”纪芸转头看了一眼那还在一旁故作同情却实为看戏的皇甫承沧,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皇甫承沧,我纪芸今天便休了你,以后咱俩没什么瓜葛了。你,现在赶紧滚蛋!”
“诶!”皇甫承沧被她的气势给吓得不轻,一路小跑出了门,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叫道:“原来是爷爷为我订亲的那个纪家女子。不对啊,她刚才说把我给休了?这还了得,要让那姐姐们知道,我以后不用活了。”他越是这般想着便越觉得气愤,小爷我还没说休了你这凶娘们,你居然敢先休了我,我一大老爷们能被休吗?这念头也就是在心里转悠了一圈,他可没那胆气去招惹纪芸。
僻静的小院里,纪渊将当日之事一一说来,却并未讲救白鹿之事,纪芸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这件事,你不可让叔伯们知道。”
纪渊不解地望着这个彪悍的堂姐,问道:“为什么?”
“他们若知道了,这天下恐怕要乱成一窝粥。”
自己那些叔伯这么大本事?纪渊见那些叔伯之时还很小,对于他们的印象也十分的淡薄。
“这件事,就止于你我姐弟二人。你在这里逗留是不是打算找机会入禁云山脉去寻爷他杀吗?”
纪渊点了点头,说道:“老头子和林爷爷都被困在山里,他们年纪那么大了,时间太长身体肯定吃不消。”
纪芸笑了笑,问道:“你真不知道爷爷以前做过的事?”
纪渊摇了摇头,他从小便聪明伶俐,对旁人旁事倒心思颇多,可那与自己一起生活多年的肥胖老头子,他怎么也看不出什么特别。那林爷爷曾传过自己指法,若要说本事,定是有的。
“老头子以前做过什么?”
纪芸笑了笑,却并未开口,转身哼着小曲走出门去,临出门前又停住了脚步:“记住,姐姐找你,你要随叫随到。”
玲珑大街上,叫芋头的侍女顾不得那刚整理好的刘海又帖在了脑门上,一路急驰。临出门前,老爷、夫人可是嘱咐了无数次,让小姐到了玲珑大镇安份一点。她从小便跟小姐一起长大,对自家这位小姐的脾气很清楚,让她安份是不可能的,谁曾想这才入镇便就闹了起来。
没跑多远,她便看到了那一袭红裙的少女,脸露不悦,表情一点也像个侍从,埋怨道:“你又干嘛去了?老爷……”
“好啦,我的小芋头。我刚才可没惹事,原本呢,是想着将那皇甫承沧打一顿,让他自己解除婚约。你可知我遇到谁了?”纪芸一脸的兴奋,抓起芋头的小手又蹦又跳了起来。
“谁啊?”
“我那个叫纪渊的堂弟。”
芋头愣了一下,问道:“就是那个老爷、夫人都不喜欢的小子?”
纪芸一个爆栗敲在了芋头脑袋上,双手叉腰,不满道:“说什么呢?我可就这么一个弟弟,管老爷、夫人喜不喜欢。还有,你不准给家里递消息,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听见了吗?”
芋头嘟着嘴,摸着被敲的头,委屈道:“知道啦小姐。对了,我找人打听了一下,纪家庄离这里还挺远的。”
纪芸收起笑意,缓缓说道:“缓些时间再去,咱们就先在这玲珑大镇游玩吧。”
“可老爷那边……”
“芋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张口一个‘老爷’闭口一个‘老爷’,我这些年白养你了?你是不是看上我爹了,他怎么许诺你的,等过几年把你收去做个侍妾?”纪芸调笑的望着自家这个侍女。
芋头脸色通红,气得不轻,却又不知该怎么回话,半晌后低头轻声说道:“不理小姐了。”
纪芸翻了翻白眼,上前搂住芋头,说道:“走,跟小姐去胭脂铺转转,给你挑几样。”
芋头闻言,眼神一亮,也不再计较自家小姐的口无遮拦。
“小姐,我要买这陈国特有的‘挽秋霞’。”
“没问题,你纪大小姐都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