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来了个内地客人,大概三十来岁吧,穿着入时,随身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整天泡在房间里,也不知在里面捣鼓什么。这个家伙总爱板着个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另外他的眼睛每天都是红通通的,像发育不良似的。”张怀绘声绘色地讲起来,“总而言之,他是个怪人,跟一般的客人不一样。”
“可这与闹鬼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啰,你耐心点行不行?”张怀从兜里取出烟盒,又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在肺里闷了一会儿。他眼睛停留在天花板上,仿佛在组织措词,足足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把那口烟吐出来,“问题就出在这个怪人身上。”
“不出房间就是怪人吗?”
“那可不是一天两天,他一个月都没出去过。”张怀停顿了一下,瞄了一眼走廊,然后接着说,“这期间的一日三餐他都是叫送餐服务,而且他拒绝客房服务,只让服务员送去日常用品。自从他进入房间后谁也没见过他,他只是从门缝把东西接进去,再把垃圾袋递出来,送餐时也是如此。”
“真是个怪人。”
“还有更邪乎的事呢。”张怀又吸了一大口烟,徐徐地说,“他的咖啡消耗量吓死人,好像这个人把咖啡当成饮用水喝。”
走廊里似乎有声音,王哲探出头,没看到人。“没事,你接着说吧。”王哲被张怀的故事吸引了。
“真没事?”张怀好像有点紧张。
“别一惊一乍的,快点说。”王哲催促道。
“讲完了。”
“啊?”王哲恼火了,他觉得自己又被耍了,“什么就讲完了,这算什么烂故事。”
“可怕之处就在这里面。”张怀欲言又止。
“我不明白。”
“你想想,如果这个怪人一个月之后夹着电脑走人了,后面就没故事了。”
“你是说他还没有走?”
“确切地说,是走不了了。”
“死在房间里了?”
“那就好办了。”张怀突然探过身,一字一顿地说,“他不见了!”
“不见了?”王哲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他再也没有离开房间。”张怀进一步说明,“他在房间里消失了,人间蒸发了。”
王哲摇摇头,他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你好像不信吧?”张怀问。
“我一个字都不信。”王哲点点头,说,“他一定是在某个时段离开了酒店,只不过大家没注意而已。再说这个人从不出客房门,所以服务员即使见到面也不认识他呀。”
“摄像头可不会说谎的。”张怀指着电梯上方那块墨色的半圆形玻璃,“事后保安部查过录像,他根本没离开过。”
“那他肯定走防火通道了。”
张怀用力摇摇脑袋:“消防通道上面也有摄像头,同样没有影像记录。”
“可能机器出故障了。”王哲笃定地说。
“不可能,两台机器一秒钟都没停过。”
王哲想了想,说:“存在一种可能性,出于某种特殊原因,他装扮成另一个人,蒙混过关。走廊里的光线本来就暗嘛。”
“这种可能早已排除过了,所有出入客人的影像都能对上号,唯独没有那个怪人。也就是说,他根本没离开过楼层。”张怀毫不客气地端起王哲刚沏好的酽茶,仰起脖子喝了几口。
“除了电梯和消防通道外,再没有其他出口了。”
“还有窗户。”
“他有可能从窗户出去吗?”
“嚯,从窗户出去会摔死的。”张怀把茶杯抱在怀里,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否定掉了,“退一步讲,如果他跳出去摔死,也没人发现尸体和血迹。”
“真是怪事。”王哲纳闷地问,“是怎么发现这个人不见了?”
“很简单,他两天没订过餐了,楼层服务员觉得不正常,便去敲门,没人应答,打开房间门后发现人没了。”
“电脑还在吗?”
“在,据说还开着机呢。”
“电脑里面有什么?”
“呃,”张怀想了想,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又不是当事人。”
“房间里没有发现什么疑点?”王哲补充道,“比如说纸条啥的。”
“你是说暗示或者遗言吧。”张怀摇摇头,说,“连床底下都找遍了,什么都没有。房间里很干净,那个怪人似乎有洁癖似的。”
“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
“也就是几件随身的换洗衣服,根本不像准备常住的样子。”
“酒店报警了吗?”
“当然报了。”张怀又把王哲的茶杯端起来,这个人倒是一点也不见外,“他们查了好一阵,没有结果,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怎么可能呢,前台不是有住店登记吗,顺藤摸瓜呗。”
“嘿嘿,哪有那么简单。”张怀不屑地笑了笑,说,“反正警察没找到人,案子大概不了了之了吧。”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够凭空消失呢?”王哲自言自语地说。
“不管怎么说,这是事实,我说的都是实话。”
“以前客房里有类似的情况吗?”
“没有,这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讲的故事跟闹鬼有关系吗?”现在王哲的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哟。”张怀看上去有些紧张,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要制造出紧张气氛,“那间房一直没人住,可是一到半夜就总有声音传出来。”
“你是说空房里有动静?”
“没错。”
“具体是什么声音呢?”
“很难讲,像是说话声。”
“谁听到过?”
“当然是客房服务员了。”
走廊里响了一声,两个人同时闭嘴了,注意力全飞出值班台。
过了一会儿,张怀忽然站起来,说:“我该下楼了。”
“这件事发生在哪个楼层?”
张怀的眼珠子顿时僵住了,他说:“就……就是这层。”
王哲问:“房间号是多少?”
张怀答:“1514房间。”
王哲几乎站不住了,1514房他已经去过了,那个不存在的客人要求他更换遥控器的电池。
“嘿,你怎么了?”
“我没事。”王哲靠在服务台上,故作镇定地说。
张怀没再说话,王哲觉得他的脸色不大对头,他的眼睛瞪得很圆,嘴巴慢慢张开,形成一个大大的“O”形。
“你倒是说话呀。”王哲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他注意到张怀的眼睛聚焦在自己身后,他的目光开始涣散了。
一定是自己身后有个东西把张怀吓住了!
不会是恶作剧吧,想让我出个洋相?王哲心里琢磨着。
他垂下眼,头顶上的射灯把影子投在地板上,王哲观察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脑袋后面还真有个黑糊糊的东西。
那是一个悬在半空的人头,与自己的脑袋贴得相当近!
王哲咧开嘴,他看到对面的张怀快要哭出来了。
他觉得后背发麻,身后变成了黑色的无底洞,一种未知的恐惧感袭遍全身。
尽管如此,他还是僵硬地转过身去。
10
灯光下,席丽丽披头散发地站在值班台前,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哲。
张怀抱着脑袋狼狈不堪地跑开了,休息间里一阵乱响。
“你……怎么会在这儿?”王哲结结巴巴地说。
“我想喝口水,碰巧听到你在讲故事。”席丽丽的表情怪怪的。
“所以你就一声不吭地站在我身后?”
“对呀。”席丽丽眨眨眼,说,“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王哲气哼哼地说,“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没那么夸张吧,你胆子太小了。”席丽丽无所顾忌地笑起来。
“她是谁?”张怀从休息间里探出半个脑袋,戒备十足地说。
“哦,是我老婆。”王哲赶忙给席丽丽一个眼神,“我第一天值夜班,她上来看看我。”
“这样呀。”张怀尴尬地走出来,说,“你俩聊吧,我下楼了,有事打电话吧。”
王哲把他送到电梯门口,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电梯门开了,他侧身钻进去,脸色苍白地向王哲告别。
“我叫王哲。”在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王哲喊了一句。
“我知道了。”张怀的声音顺着门缝钻出来。
回到值班台,席丽丽不见了。王哲拨通了隔壁房间的电话,没人接听。真是怪事,她跑哪儿去了?
王哲挂上电话,敲了敲隔壁房间门,敲了好半天,门才被拉开了,席丽丽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哲,好像见到鬼似的,戒备十足。
“我刚躺下,你有事吗?”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也不想想,我能在房间里接电话吗?”席丽丽说,“要是碰上查岗的,你的饭碗就砸了。”
这个理由倒是可以成立,王哲心里想。“你还是去宿舍睡吧。”
“外面下大雨呢。”席丽丽干笑了两声,很不自然。
“据说酒店里闹鬼。”
“反正有你给我站岗呢,我怕什么。”席丽丽用手捂住嘴,打了一个哈欠,“我还要上早班呢,有事明天再聊吧。”
没等王哲反应过来,房门已经关上了,随后是咔嗒咔嗒的锁门声。
王哲沉着脸往回走,不知不觉他绕着楼道走了一圈,最后竟停在1514房间门口。
王哲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儿,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他要再听听里面的动静。
他越来越觉得张怀这小子在蒙人,一个空空的房间怎么可能发出声音呢?
他一狠心,打开了门,进入房间,坐在电视柜前,想象着那个怪人的模样。客房的空间并不大,那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凭空消失掉。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了,声音很刺耳。由于过于突然,王哲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个时间谁会打来电话呢?
王哲正在考虑接不接时,铃声却断了。
王哲陡然间紧张起来,他觉得不是对方挂断了电话,而是有人在卫生间里接起了电话!
这个房间里有古怪!
王哲慌慌张张地走出房间,经过卫生间的时候,他用余光瞄了一下,里面黑洞洞的,或许有人正坐在马桶上,举着电话看着自己。
回到值班台的途中王哲看到有个人影进入了电梯,他没有看清,不过他并未在意,他现在只想平安熬到天亮。
凌晨五点半,王哲被一只手摇醒了,他睁开眼,看到席丽丽穿戴整齐地站在他面前。
“睡得还真香呀。”席丽丽甩了甩头发,说,“我该上班去了,你打瞌睡时小心被领班抓住。”
“我今天还是夜班,你怎么办?”王哲揉揉惺忪的睡眼。
“我住宿舍吧。”席丽丽转身按下电梯按钮,“可能还会来找你。”
“你最好别来。”
“王哲……”席丽丽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王哲有点不耐烦。
“算了。”门开了,席丽丽进入电梯,连招呼都没打便离开了。
“神经病。”王哲觉得席丽丽又恢复了古里古怪的状态。他进里屋洗了一把脸,觉得清醒多了。时间尚早,他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天花板,琢磨着这一晚上的怪事。
王哲抱着脑袋想了许久,直到接班服务员到岗也没想出子丑寅卯来。他们简单地交接班后,王哲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楼。
“夜里没什么事吧?”
“没啥事。”王哲猛地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事务,“记录本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我是说工作之外的事。”白班服务员解释说。
王哲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过他没有说实话:“呃,一切正常。”
“那就好。”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
“1514房间的怪事我都知道。”
“你消息够灵通的。”
“是楼下的张怀告诉我的。”
“啊?”对方睁大眼睛问道,“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昨天夜里,他帮我绑紧了电话线,之后我们聊了一会儿。”
对方绷紧了嘴巴,他直直地盯着王哲,表情十分复杂,像刚吃完辣椒似的。
“有什么不对吗?”王哲心里没了底,“我们聊天可没影响到工作,再说是值班经理让他上来检查电话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