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聊天的问题。”对方说,“而是聊天对象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
对方猛然提高了声调:“简单说,楼下的张怀已经死了,你根本不可能跟他聊天!”
王哲目瞪口呆,他简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你在开玩笑吧?”王哲勉强地笑起来。
“这种事我能开玩笑吗?”
“不可能。”王哲使劲地摇晃脑袋,“张怀几个小时前还抽了我两支烟呢。”
“告诉你吧,他已经死了半个月了。”对方冷冰冰地说。
“怎么死的?”
“车祸。”
又是车祸。王哲的思路乱了。
“你形容一下那个人的模样。”
王哲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一遍,还没说完心里就打起鼓来,因为他想起了某些细节,确实显得不大对劲。
“好像就是他吧。”白班的服务员含糊地说。
王哲不说话了,一滴汗珠子顺着额头滑落下来。
“你还好吧,兄弟。”
王哲虚弱地摆摆手,坐上职工电梯离开了客房,也没顾上换掉工作服便直接去了咖啡厅。刚到咖啡厅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奶香,自助台前站满了人,各种肤色的人士自觉地排成了长队,穿着艳丽服装的服务员在餐桌前穿梭。
王哲轻车熟路地钻进了酒吧,远远地向席丽丽打招呼,让她过来。过了好一阵,席丽丽才一脸不情愿地走过来,她把托盘放到吧台上,打招呼说:“你下班了。”
“我问你一件事。”王哲压低嗓音说。
“有事下班再说吧,你现在穿着客房工作服呢。”席丽丽转过脸,向王哲示意说,“大堂经理就在门口站着呢。”
“你帮我盯着点。”王哲蹲在吧台后面,用席丽丽的身体挡住脸,说:“就几句话。”
席丽丽转过身,面向咖啡厅门口,说:“那你快点说吧。”
“今天凌晨你从客房里出来找水喝时,你说了句‘碰巧听到你在讲故事’对吧。”
“对呀。”
王哲紧张地咽了口涶沫。“你的意思是我在讲故事?”
“不是你还能是谁?”席丽丽惊讶地瞟了王哲一眼。
“好吧。”王哲舔了舔嘴唇,妥协道,“我在和谁讲故事?”
“你在自言自语呀。”席丽丽补充道,“像个神经病似的,怪瘆人的。”
“难道我的对面没有人吗?”
“当然没有。”席丽丽瞪了他一眼,说,“你还煞有介事地介绍我,当时那个场面想想都吓人,我甚至以为你当时在梦游呢。”
“所以你就跑回房间了?”
“我害怕。”席丽丽动容地说,“你像送什么人似的去了职工电梯间,我趁机回到房间里。今早我想跟你说这事,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所以我之后往房间里打电话你不接。”
“后来你敲门其实我也没想开。”
王哲不说话了。
“你到底怎么了?”席丽丽索性把身体转过来。
“没什么,我先回宿舍睡觉了。”王哲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当然没去宿舍,而是坐电梯去了客房部办公室,他要把事情搞清楚。
墙上挂着值班表,表格上清清楚楚地列出职员名单,王哲仔细看了一遍,昨晚在楼下值班的确实不是张怀。他找到领班,询问张怀的情况,得到的信息跟白班服务员说的一模一样,张怀不久前死于交通意外。
这下王哲傻眼了,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11
王哲觉得有人在暗中操纵一切,把他耍得团团转。那么捣鬼的人是谁呢?毫无疑问,是席丽丽。
其实根本没有行走的尸体,所有的一切都是席丽丽布的局。
王哲是这样分析的:她先是故意在睡前笑一笑,然后每天去商业街一站就是一天,她知道我迟早会跟踪过去,所以她再辛苦也要坚持下去。至于詹广才嘛,他只是席丽丽的道具,她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在第四医院的停尸间内搞了一个小把戏,把詹广才的尸体挪了一个位置,这个简单的障眼法让我产生了尸体自己走出去的可笑想法。当然了,席丽丽一定有个搭档,医院挪动尸体这种事她是不会亲自动手的。
詹广才的交通事故完全是一个巧合,是席丽丽临时决定加以利用的,换句话说,我的背后始终有个跟踪者,我找到詹广才家其实都在席丽丽的监控之下。
接下来就是客房值班那惊悚的一幕了,站在我背后那个白衣人影肯定是她本人,当那个湿淋淋的小姐从电梯里走出来时,席丽丽便躲了起来,她要玩玩悬念,所以绝不可能过早泄底。
另外她冒雨前来找我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
之后便是1514房间的诡异电话,现在想来真是愚蠢啊,我怎能认定电话就是从那间客房里打出来的呢!如果没猜错的话,电话是那个冒牌货张怀打来的,松动的电话线是他趁我去1514房的空当搞的破坏。接下来他便现身给我讲了一堆云山雾罩的悬疑故事,我居然真的相信了,真是该死。
在“张怀”讲故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曾经面对面,但席丽丽事后却称我在自言自语,简直是混蛋透顶。
好了,现在终于找到一条有价值的线索了:“张怀”这个人非常了解客房的情况。
首先,他熟悉真正的张怀,也有办法搞到客房工作服;其次,他知道1514房间是空房,并且清楚房间里的电视遥控器失灵。
“张怀”可能本身就是客房服务员,只不过不在楼下当班而已,他和席丽丽是老相识,他们的计划或许在几个月前就制定好了,而在太平间挪动詹广才尸体的人一定就是这个冒牌货。
“张怀”也可能是住店客人,他在我值夜班当晚退掉了1514房,电视机的遥控器是他退房前换掉的,为夜间的电话埋下伏笔。客房工作服很容易就可以搞到。
席丽丽和她的搭档联手演了一出好戏。
瞧吧,这是多么巧妙绝伦的表演呀,我几乎已经中了他们的圈套。
想到这里,王哲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过,有件事王哲始终没想明白,席丽丽如此煞费苦心的计划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哲可不是腰缠万贯、潇洒度日的富家子弟,正相反,他至今还在为每月的房屋贷款压得头晕眼花的。所以,谋财害命是不成立的。
婚外恋当然是不能排除的,席丽丽是百里挑一的大美女,刚交朋友时王哲就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可是,席丽丽为何偏要使用如此复杂的手段呢,如果她提出离婚,王哲就算是有一肚子不甘心也得乖乖地同意签字。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王哲懂。
最后一种可能是席丽丽从一开始就在演戏,因为某件事她必须接近王哲,成为亲密爱人后开始复仇计划。他想来想去,这种可能性依然是不成立的。当初他俩相识是非常巧合的事,更何况是王哲主动追求对方的。阴谋诡计显然是说不通的。
王哲想呀想,不知不觉中在宿舍楼的床上睡着了。他根本没回家,他才不相信衣柜里会有磨牙声呢。
刚睡了一小会儿,他被一阵怪声音吵醒了,他睁开眼,看到半个脑袋悬在上铺。
王哲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猛地坐起来,缩成一团,下意识地把被子蒙住脑袋。
“原来是只鸵鸟啊。”声音从斜上方传下来。
王哲立刻把被子拿下来,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用砂纸磨过似的。
“快瞧瞧,脸都红了。”上面的人嘎嘎地笑起来。
王哲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他抬起头,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躺在上铺的竟然是冒牌货“张怀”。看来自己的分析没有错,他果真是酒店的职工。
“你怎么会在这儿?”刚一出口王哲便后悔了,这绝对是一句废话。
“我也是刚下夜班,不能到宿舍睡觉吗?”冒牌货一脸镇定地说。
王哲眯起眼,心想对方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竟然还敢再出现在自己面前,若是换成自己,恐怕早就躲起来了。
“你叫张怀吗?”既然找上门来,王哲打算跟他摊牌。
“如假包换,你有什么问题吗?”冒牌货依然垂着脑袋,他的脖子软绵绵的,仿佛没有骨头似的。
王哲的血液沸腾了,血管被撑得大大的。他跳下床,一把抓住冒牌货的领口,用全身的力气往下撕扯,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从二层床铺上翻滚下来,砸在水泥地面上,呛鼻的灰尘四散开来。
“你疯了!”冒牌货呻吟了一声,然后剧烈地扭动身体想要站起来,王哲一屁股坐在他身上。他挣扎了十几下,最终也没能把王哲甩下来。
“你最好老实点。”
“你想要干什么?”冒牌货明显底气不足了,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哪里惹着你了?”
“明知故问。”
“哦?”冒牌货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你根本不是张怀。”王哲气哼哼地说,“真正的张怀已经车祸身亡了,除非你是个鬼。”
冒牌货听完后竟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你看我像鬼吗?”
“少废话,你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我是张怀,想要睡觉。”冒牌货板起脸说。
王哲抡起拳头,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你可以看我的身份证。”冒牌货用手挡住脸颊。
王哲犹豫了一下,说:“身份证在哪儿?”
“枕头底下。”
王哲拖着他走到床边,站起来把手插进枕头下面,他摸到一个钱包,厚厚的,这小子倒是蛮富裕的。
“身份证在夹层里。”冒牌货坐在地下的床铺上,说,“你看了自然会明白的。”
王哲用一只手翻腾起来,但无论如何也抽不出身份证。
“我来帮你吧。”张怀一把抢过钱包,干脆利落地取出身份证,然后递给王哲,“要仔细看哟。”
王哲松开他,举着身份证走到窗台下,正面背面看了几遍,没发现伪造的痕迹。
“怎么样,姓名和照片都对上了吧。”张怀夸张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你见过随身携带身份证的鬼吗?”
“怎么搞的?”王哲糊涂了。
“很简单,就连小朋友都能想明白。”张怀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说,“咱们单位一共有两个叫张怀的,一个死了,另外一个健在。”
“你是健在的那个?”
“废话。”张怀没好气地说。
“不对吧。”对于他的话,王哲一百个不相信,“我今早特意问过,你昨天根本不在那个楼层。”
“没错,我确实应该在其他楼层。”张怀面不改色地说。
“这么说你在说谎喽。”王哲把身份证丢给他。
“我有这个必要吗?”张怀把身份证放回到钱包里,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昨晚负责两个楼层,你楼下的值班员是我的朋友,昨晚有事走了,他委托我帮忙顶替一下,这件事见不得光,所以别人当然不知道了。”
“你倒是挺能编故事的。”
“你可以去找任何人求证,我在客房部已经工作两年了。”张怀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跟碾了碾,“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骗你?”
“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你认识席丽丽吗?”
“她是谁?”
“我老婆。”王哲提示他说,“就是在值班台看到的那个女的。”
“哦,她呀。”张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天夜里她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客房里又出怪事了呢。”
王哲仔细观察对方,没看出说谎的迹象,或许张怀很会表演吧。
“你还有问题吗?”张怀终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你先是暴打我一顿,然后像审犯人似的审问我,你还有完没完?”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王哲说。
“快说吧。”
“詹广才这个人你知道吗?”
张怀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好吧,你睡觉吧。”王哲说,“我大概是撞邪了。”
张怀爬上二层床铺,他看了看王哲,然后慢腾腾地把被子盖住脸。
王哲在下铺坐了很久,他的思绪彻底乱了。如果张怀说的是实话,那之前的一系列怪事该如何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