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王哲心事重重地进了卧室。
王哲躺在床上抽起烟来。席丽丽竟然不知道自己去了商业街,这太不可思议了。席丽丽先是咧嘴笑,后来笑出声来,最后居然是灵魂出窍,怎么解释?没法解释,这完全是超自然的现象嘛。
王哲仔细想来,那不是笑,而是哭,席丽丽夜里在哭!王哲翻身下床,从床头柜里取出安眠药,碾碎倒进水杯里,他可不想再听到那个声音了。
席丽丽还在客厅里看电视,王哲从厨房里取出油炸花生米,两个人一起吃起来,吃花生的目的是让她把那杯掺了安眠药的水喝掉。王哲鬼得很。
电视剧演完了,席丽丽关掉电视,按时入寝。关灯前她果然把那杯水喝光了。王哲心中一阵窃喜。这一夜他睡得很香,可能是由于白天的疲惫,他没再被稀奇古怪的声音吵醒,一觉睡到八点半。
王哲第二天起床时席丽丽还在睡,安眠药不会过量吧?他拿出药品说明书,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又放下了,他没看明白,不过现在顾不了许多了,他要趁席丽丽睡觉的工夫去一趟那个十字路口,看看能等到什么人。
王哲乘出租车到了那条街,早高峰已过,街面上没什么人,王哲把路口的各个角都转遍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席丽丽究竟在等什么呢?王哲百思不得其解。
清洁工正用高压水枪清理小广告,王哲躲到那家快餐店里,顺便把早餐吃了。喝完一碗皮蛋瘦肉粥,他点上一支烟,还没抽完他就有个发现。
餐厅的内墙上贴着一份寻找目击者的启事,简单的两行字,无非就是寻找交通肇事车,提供线索者必有重谢云云。这是在任何城市都很常见的启事,通常不会有什么实质的效果,被害人贴出它只是寻求心理安慰而已。
这张不起眼的广告却勾起了王哲的兴趣,原因是车祸时间,车祸发生的那天晚上席丽丽出现了反常举动,只是时间上的巧合吗?两件事会不会有内在的关联呢?
王哲笑起来,他觉得自己神经了,受刺激了,这两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怎么可能有关联呢。
王哲拿出钱包准备结账,他问店老板为什么把传单贴到餐厅里。店老板说街面上的传单都被清洁工收了,他看受害人家属可怜,才答应把传单贴到里面来。王哲问他那天的情况。店老板说他也没看到,只知道一辆汽车撞死了一个小伙子。
王哲没当回事,吃完饭就上街了,转来转去他的脑子里总是想着那张寻人启事。他鬼使神差地返回餐厅,拨通了寻人启事上面的电话。
对方是一位女士,声音有些嘶哑,也许是因为过度悲伤吧。双方沉默了几秒钟后,她问王哲有什么事。王哲说他是死者的同事,刚得知消息,让对方节哀顺变。又沉默了一阵,那位女士才表示谢意。王哲表示想要登门吊唁,他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地得到地址,那个地址离这条街道并不算远。
王哲为什么要去死者家,他自己也说不清,总觉得不去一趟心里不踏实。
死者的家是平房,在大杂院的最里面,院门口立着两个花圈,进出的友人神情紧张,连空气中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王哲硬着头皮走进去,他隐隐听到一阵低低的抽泣声。他顺着声音找到了死者的房间门口,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人迎出来,礼节性地握了握王哲的手,寒暄了几句,随后领着他进了小屋。
屋里空间并不大,但非常整洁。屋内侧是一个用白布包裹起来的案台,台子上摆满了鲜花,鲜花中央是一张用黑框封起来的照片。
那就是死者了,很年轻,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脸庞略胖,头发黑亮,一双眼睛清澈无瑕,嘴角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王哲面对逝者鞠了三个躬,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觉得自己很荒诞,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送行。
负责人再次握住王哲的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对方并没有打算询问他的身份,这让王哲轻松了不少。
院子里摆着几个花圈,上面的挽联写着一串字,王哲凑过去,看到同一个落款:创智中学。王哲明白了,逝者一定是那所学校的教职工,大概是个年轻的老师。
“他在哪家医院?”王哲冒冒失失地问负责人。
“第四医院。”负责人麻木地说。
“葬礼日期呢?”王哲又问。
“就在明天,您如果有时间就来一趟吧,送他最后一程。”
“肇事车找到了吗?”
负责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这时有人递过来一个白信封,上面草草写着一行字,是送给逝者亲属的。负责人连连向对方道谢。王哲也取出钱包,说出来时匆忙,没有准备信封。负责人说没关系,您明天来参加仪式就行了。王哲不同意,问他把钱放到刚才那个信封里行不行。负责人犹豫了一下,不大情愿地把信封交给王哲。王哲塞进去一百元的票子,然后交还给对方。
王哲看清了信封上的字:詹广才老师走好,初一二班全体学生。
离开平房区,王哲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创智中学门口,很显然,逝者是初一二班的班主任。
王哲隔着铁栅栏看着那栋灰白色的教学楼,久久不愿离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詹广才和席丽丽怎么可能有关联呢?
想到席丽丽,王哲忽然想到了安眠药,不会服用过量吧。他急忙往家里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七八遍,无人接听。王哲打了一辆车,直奔出车祸的那个十字路口,整个街区都没有他老婆的人影。
王哲心里发紧,越想越害怕,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自己可别成了杀人犯。他不顾一切地往家赶,刚跑到院门口,他就看到席丽丽坐进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不用问,她一定是去老地方了。
回到家,王哲看到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他坐在床上抽烟,一根接一根,他越琢磨越不对劲,总觉得席丽丽的怪异表现与詹广才的死有关联。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解释了。
他忽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想去看看詹广才。葬礼于明天举办,可王哲有点等不及了。
王哲把被子蒙到脑袋上开始睡觉,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他刚进入虚幻的梦境,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可能是查水表的。王哲骂了一声,然后把脑袋钻进被窝里,用指头把耳朵堵住。
咚、咚、咚,外面的人很有耐心,不停地敲门,搞得王哲心烦意乱。
“别再敲了,烦死人了。”王哲爬起来,头重脚轻地走到门口。
拉开门,他看到一个陌生人,不是查水表的师傅。
“你找谁?”王哲警惕地问。
“请问席丽丽是住这儿吧?”对方客气地问。
“她刚出去。”王哲心里有些疑惑,从来没有人上门找过他老婆,“你认识她吗?”
“我是她的朋友。”
王哲更加纳闷了,记忆中席丽丽好像没有一个男性朋友。“你是她的同事?”王哲试探地问。
“不是,我们刚刚认识。”陌生男人僵硬地笑了笑。
“刚认识她就告诉你门牌号码了。”王哲有些生气,席丽丽太不懂事了,怎么能把住址随便告诉别人呢,万一对方是个骗子怎么办。
“别误会。”陌生人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她没告诉我住址,是我自己找上门的。”
“什么?”王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还有脸皮如此之厚的人,“你赶紧在我眼前消失,否则我报警了。”
“警察?好呀,我正想找他们呢,你快打电话吧,算你帮我一个忙。”陌生人平平淡淡地说出这句奇怪的话。他微微欠身,脸上露出卑微的表情。
真够离谱的,王哲顿时警觉起来,这个人该不会是神经病吧。他仔细打量起这个人,他忽然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贵姓?”王哲忐忑地问。
“你猜猜看。”陌生人无聊地说。
突然,王哲浑身上下冒出了冷汗。
王哲想起了这个人,他确实见过此人,但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就是被车撞死的年轻教师——詹广才!
他此刻应该躺在第四医院的停尸间里,浑身上下被冻成冰砣。可这个人的脸色红润,是不是詹广才又活过来了?
他从太平间的冷冻柜里悄悄爬出来,一路打听才找到王哲家?
王哲打了一个激灵,眼前这个人是个死人!
可他怎么还能说话呢?按理说他的舌头早该冻僵了。
王哲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詹广才一定有个双胞胎兄弟,站在面前的是死者的兄弟。
很快王哲又否定了这个设想,双胞胎这种事只有在文学小说里才能看到。
他或许就是死者本人吧!
声控灯灭了,楼道里顿时昏暗起来,陌生人趁机往前迈了一小步,等顶灯再亮时,他的脸已经快贴到王哲脸上了。
王哲退了半步,他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似有似无,好像就是陌生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席丽丽没在家,你改天再来。”王哲现在的心已经拧成了一团。
陌生人笑起来,露出两排瓷片般的牙齿。他的笑似乎不用换气,仔细听像是在哭。他笑眯眯地看着王哲,看样子根本没打算离开。
王哲后悔了,怎么买了这套房子,现在要是出来个邻居该多好呀。
总这样相持而立也不是办法,最后王哲鼓起勇气,说:“我认识你,你就是詹广才。”
此话一出,陌生人脸色大变,他弯下腰痛苦地捂住肚子,汗珠子顺着额头滚下来,他的两腮鼓起来,越鼓越大,眼看就要撑不住了,他被迫张开口,一口黏稠的鲜血从口腔中喷射出来,落在王哲的脸上。
王哲惊呆了,他像戴了一副红色的眼镜,映入眼帘的图像统统变成血红色。
血液滴滴答答地从头发丝上往下落,王哲闻到淡淡的腥味。
詹广才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球都要滚出来了。他好像看着王哲,又好像没看他。
王哲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关门躲进屋里还是夺路逃出去。他浑身哆嗦了,两排牙齿在碰撞,像打鼓似的。
詹广才又开始说话了,他的话变得含糊不清,像是在呻吟。他很执著,一定要把话说完,这下子就更可怖了,他说着说着嘴角便涌出血来,仿佛嘴里面有个人往外泼血。
血把整个地面染红了,像是洒了一桶红油漆。王哲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他觉得局面没法收拾了。
咔嚓一声响,詹广才的身子软了一下,紧接着相同的声音又响了一次,詹广才一下子栽倒在地,他的一条腿好像失去知觉了。
他趴在自己的血泊中,衣服上沾满了血。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前爬,很慢,一下接一下,像某种爬行动物。他一边爬一边说话,可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话。
突然,他的血手抓住了王哲的脚踝,非常紧,像钳子一般。
王哲歪歪斜斜地往后退,没退两步就摔倒在地,现在他的视角与詹广才相同了。
詹广才缓缓地爬到他面前,他的整张脸都变成血红色。他大概想把王哲的脸咬烂。
王哲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刚站起来就被血水滑倒了,很快他也变成了一个亮闪闪的血人。
詹广才慢吞吞地爬到他身上,趴在王哲耳边说起话来,血灌入他的耳朵里,从嘴里冒出来,甜甜的。王哲快要吐出来。
“放开我!”王哲闭上眼声嘶力竭地叫嚷起来。
詹广才仍然在说话,这次王哲终于听清了,他说:“我疼、我疼、我疼……”
4
王哲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底下,地板冰凉凉的。詹广才不见了,地面上连一滴血也没有。站起来他才知道这里是卧室,血淋淋的詹广才去哪里了?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哲心有余悸地坐了一会儿,理清思路后他才意识到可能又是一个噩梦,他哆哆嗦嗦地点上烟,手指头有点不听使唤了。
这不是第一个噩梦,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王哲对自己的精神担忧起来,这样下去非发疯不可。
那个梦是如此真切,好像根本不是梦。
王哲在床边坐了一个小时,然后吃了一片安眠药,一觉睡到太阳落山,他睁眼时发现床边站着一个人,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王哲一声尖叫,从床的另一端滚下了床。
“对不起,是我。”是席丽丽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王哲狼狈地从床下站起来,恼怒地问。
“我刚要叫醒你,该做晚饭了。”
王哲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太晚了,卖菜的都收摊了,咱俩干脆出去吃吧。”
“那你快穿衣服吧。”席丽丽把衣服扔过去,问,“你今天没上班?”
“今天领导让我们提前下班了。”王哲一边穿衣服一边应付道。
小区门口只有一个餐馆,四周是黑漆漆待开发的绿地,地面上堆起一个又一个的土包,餐厅像个避难所。王哲刚搬过来的时候在那里吃过饭,厨师的手艺真是不敢恭维,王哲纳闷这家餐馆怎么还不倒闭。
推开门,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光线很暗,阴森森的。
服务员穿着油腻的工作服迎出来,王哲觉得很不舒服,但离开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凑合吃上几口。他坐下来点了两盘家常菜,不一会儿的工夫菜就端上来了,王哲觉得每道菜都不是滋味,席丽丽的胃口却格外好。
服务员躲在柜台里,从王哲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团乱糟糟的头发。这样也好,不用担心谈话被人偷听了。
“詹广才这个人你认识吗?”王哲突然问道。
“不认识。”席丽丽马上否认,但她的表情似乎并不自然。
王哲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他毫无征兆地提到一个人,按常理席丽丽应该追问一句才对,但她什么都没说,这说明她知道这个人。
“前几天出了一场车祸,一辆车撞死了人,肇事车逃逸了。”王哲自顾自地说着。
席丽丽的眼睛看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被撞死的人是一名中学教师,才二十四五岁,真可惜。”
席丽丽还是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肇事司机真可恶,应该抓住枪毙。”
厨房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炒菜声,也不知厨师在后面为谁做饭。服务员的头发像是飘在半空,她总躲在柜台后面干什么?
王哲观察着席丽丽的脸,她的嘴角连续抽搐起来,后面有人!
王哲猛地转过身,他看到一个人趴在玻璃上!
那个人的脸紧紧贴在上面,鼻子和嘴都已经变形了,王哲看到一张极度扭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