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尴尬地笑了笑,继续往里走,走到尽头他茫然了,席丽丽不在里面,难道有个密室?
“请问您需要什么?”王哲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随便看看。”王哲抬起头,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您需要女式内衣?”导购员用了一个夸张的声调。
王哲猛然发现自己站在花花绿绿的内衣专柜前,他红着脸回到了门口,干咳了两声后说了实话:“我找人。”
“您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导购员怪模怪样地眨眨眼。
“好吧,”王哲只好老实巴交地往下说,他把席丽丽的外貌特征简单地叙述了一遍,“我明明看到她进来的,怎么会不见了?”
“您是她什么人呢?”
“我是她的家人。”王哲耐着性子说,心想这小丫头管得还挺宽。
导购员回忆了片刻,说:“我想起来了,她进来没多长时间就出去了。”
“不可能。”王哲有些冒火,“我一直在店门口,除非她会隐身术。”
导购员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她说:“我们店里还有一个后门呢。”
王哲顿时傻眼了,席丽丽金蝉脱壳了。
王哲回到家,足足睡了一整天,这几天的失眠令他精神疲惫。他上好闹钟,在太阳落山的时候爬起来,他要制造出上班的假象。
一觉醒来,他换了件夹克,在小区门口的咖啡厅里枯坐了一个小时,等了又等。席丽丽终于出现了,穿戴没有变化,表情也很自然,走路姿势还是一跳一跳的,唯一的区别是她身上多了些尘土,脸色发黄,皮鞋也不再光亮了。
她绝对没有见朋友。她到底去哪里了?
席丽丽旁若无人地走过去,王哲认为她没有发现自己跟踪,服饰店的后门只是个巧合罢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王哲买了一些绿叶菜回到家,他先趴在门上听了听,房间里有说话声,谁在里面呢?
王哲想再凑近些,不小心肩膀碰到门板上,砰的一声,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王哲真想给自己一记耳光。
门被拉开了,席丽丽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好像开始怀疑王哲了。
“钥匙找不到了。”王哲一只手举着菜,另一只手像蛇一样在身上寻找门钥匙。
席丽丽没说话,伸手把蔬菜接了过去。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过澡。王哲进屋后先在各个房间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多余的人。
“你刚才在打电话吧。”王哲扫了一眼电话机,用随意的口气问道。
“我没打。”她矢口否认。
王哲心里咯噔一下,席丽丽在对自己撒谎。她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原因很简单,那通电话有问题,她心虚。
电话那端的人成了王哲的一块心病。
“你今天没开车?”王哲问。
“车坏了,送4S店了,过几天才能取回。”席丽丽心不在焉地说。
“刚买的就坏了?”王哲觉得不可思议,“可以去投诉厂家。”
“算了吧,只是小毛病而已,况且不用咱们付钱,走保险呗。”席丽丽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去做饭吧,我快饿死了。”
晚饭做好了,客观地讲味道极差,不是少放了盐,就是多放了糖,心不在焉的厨师是做不出美味佳肴的。然而席丽丽却吃得津津有味,既不皱眉也不撇嘴,一句抱怨话也没有,真是怪事。
王哲坐不住了,倘若放在平时席丽丽早就应该把碗扔下了,怎么可能把盘子里的菜都吃光呢。
王哲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眼前这个人已经没有味觉了!
吃完饭,席丽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就是早上导购员聊起的那部糟糕的电视剧。王哲沏了一杯茶,坐在她旁边,一只眼盯着电视机,一只眼瞄着她。
“你今天去哪儿了?”王哲忍不住问了一句。
“逛完街就去朋友家了。”席丽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明天你有什么计划?”
“再说吧。”她说,“还没想好呢。”
“明晚你想吃什么?”王哲殷勤地问。
“随便啦。”席丽丽皱起眉头说,“嘘,我正看得入神呢。”
王哲讨了个没趣,不再说话了,他眼睛看着电视机心里却想着其他事。
终于熬到睡觉时间了,王哲迫不及待地铺好床,自己先钻进被窝里。席丽丽在卫生间里磨蹭了半天才进卧室,王哲看到她时竟有些紧张。
“关灯吧。”席丽丽平躺在床上,与之前的睡姿一模一样。
“我还想再看会儿书。”
“关灯吧。”她又说了一遍。
王哲只好关上床头灯,在灯灭的前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席丽丽咧嘴笑了一下。
王哲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再次打开灯,席丽丽脸上的笑意不见了。
夜深了,一只黑鸟从窗口飞过来,落在窗台上,咕咕呱呱怪叫了两声,然后扑腾一下飞走了。
楼外静悄悄的,偶尔传来自行车的滑轮声,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谁会深更半夜的出家门呢?
月亮是个钩子,尖尖的,像个衣服架子,它一会儿在这儿,过一会儿在那儿,没个准地方,挺不老实的。
房顶上的水管子总在响,这些天特别明显,咕隆隆,咕隆隆,好像有只老鼠在里面穿梭,整夜都不休息。
厨房的水龙头有些漏水,滴滴答答溅在水池子里,像是解剖实验室里的声音。
王哲翻了一个身,床板吱嘎响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房子买大了,要那么多间房干什么,王哲有点后悔。
他躺在漆黑的卧室里,心往下沉。他觉得这个噩梦永远不会醒来。
王哲睁着眼看着墙角,黑漆漆的,他什么也没看到。
白天睡多了,王哲现在一点困意也没有,他在等。
过了很长时间,席丽丽终于又笑了,这次的笑声虽然是断断续续的,但时间特别长,就像是看了一部非常有趣的喜剧片,连身体都抖动起来。
王哲越来越害怕,必须想个办法,否则今后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他担心灯光会刺激席丽丽,于是他从床头柜取出手电筒,一点点对准她的脸。
光柱像棍子一样,直直地打在她的脸上。她还在笑,仿佛刚换上两节新电池。
他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
席丽丽的左眼一直在瞪着王哲,一边看一边笑!
那道光柱在席丽丽脸上剧烈地晃动起来,场面更加可怖了。
毛烘烘的长发盖在脸上,王哲心惊胆战地用手指头拨开一绺。
他发现了一件毛骨悚然的事——
那双眼睛不是席丽丽的。
那是一双男人的眼睛。
正恶狠狠地盯着王哲。
王哲的身体软了下来,骨头一下子化成水,顺着汗毛孔往外渗。
王哲僵住了,他不知该跑出家门还是该关掉手电佯装睡觉。
光柱还射在那张脸上,王哲忽然闻到一股烟草味,他立刻觉察到那味道是从席丽丽嘴里呼出来的。这就奇怪了,她从不抽烟,她嘴里怎么可能残留烟草味呢,莫非……
王哲不敢往下想了,他现在只想逃离这张床,离床上这个东西远远的。
可是,他没能逃走。
一只手抓住了他,原来席丽丽根本没睡,她把王哲捏疼了。王哲低下头,看到攥住他的那只手,长长的指甲,粗糙的皮肤,白白的,像裹了一层白色的纸。
那不是席丽丽的手!
一股力道向王哲压下来,他被迫躺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席丽丽坐起来,像电影里的特写慢镜头,她的脸缓缓地贴在王哲的脸上,长发落在他脸上,像某种动物的尾巴。
王哲想大声呼叫,希望邻居们可以搭救他,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左邻右舍还没搬进住户呢。况且他此时失声了,他的喉咙被席丽丽卡死了,已经听到了骨头的脆响。
王哲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在徒劳地挣扎,手电光柱在房间里游动,偶尔会打在那张狰狞的脸上。
席丽丽再一次笑起来……
3
王哲睁开眼,晨光斜射进来,落在地板上,暖洋洋的。
床沿上坐着一个人,王哲看了半天才看清那是席丽丽,她的手按在王哲的脖子上,轻柔地左右摇晃。
王哲猛地坐起来,发狂似的爬到床的另一端,喘着粗气。怎么会是这样呢?他暗自琢磨。
“你做噩梦了。”她说,“又哭又叫的,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是吗?”王哲把被子围得紧紧的,沙哑地说,“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了,你该上班去了。”
王哲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问道:“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有事。”席丽丽离开床,坐到梳妆台前打扮起来。
“你怎么不去上班呀?”
“忘了跟你说了,我休年假了。”
王哲偷偷地掐了掐胳膊,很疼,看来他真是做了一个噩梦。他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观察席丽丽,她化了浓妆,像是有个重要约会。
席丽丽没吃早餐就出去了。王哲迅速换好衣服,这一次他更加小心,紧紧地尾随她。席丽丽坐出租车在商业街下了车,又进了那家高档服饰店,她没停留,直接从后门走了出去。
王哲蹑手蹑脚地跟进去,导购员还在聊着昨晚那部电视剧,她们看了一眼王哲,眼睛睁得大大的,刚要说什么,王哲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从后门溜出去。
后门通向一条繁华的街道,车辆穿梭,人群熙熙攘攘。王哲顿时紧张起来,他预感到这一次又要跟丢了,他磕磕绊绊地跑起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跑着跑着,他险些撞到席丽丽的后背上。
这是一条狭窄的十字路口,行人按键式的红绿灯,过往的车辆开得很快,把无辜的尘土卷上了天。席丽丽站在马路边张望,奇怪的是绿灯亮了她仍然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走过去的意思。
行人们三五成群地穿过马路,只有席丽丽呆呆地站在街边,一动不动,茫然地看着过往的车辆。
她究竟在干什么?王哲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竟然还站在原地,王哲这下彻底慌了神,他觉得席丽丽肯定是撞到鬼了。
王哲穿过一条街,从过街天桥上过了马路,他回到那个十字路口,看到席丽丽还站在那里。他从路边的百货店里买了个儿童望远镜,躲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仔细观察,他看到席丽丽脸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很陌生,完全不是她平时的样子。
王哲有种莫名的恐惧,他觉得有些事已经失控了。
熬到中午,王哲的肚子发出抗议声,他去了一家快餐店,吃了一碗香喷喷的羊肉烩面,又要了一壶菊花茶,他边喝茶边用拳头捶腿,站了一上午小腿酸痛无比。
他希望自己走出快餐店时席丽丽已经不在了,于是他故意在餐厅里磨磨蹭蹭,希望时间快点过去。
快餐店里没人了,王哲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了,他取出钱包结完账,刚出大门就傻眼了,席丽丽居然还站在那儿,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
她究竟在等什么?
王哲突然明白了她昨晚的反常表现,一顿色香味都极为糟糕的晚餐,她居然能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现在,答案显而易见,在街边苦苦站上一天,这样的体力活就算是一个壮汉也是吃不消的。
她这是何苦呢?
王哲忽然有一个想法,干脆直接去问问她,究竟在等什么。
主意已定,他把望远镜挂在脖子上,径直朝席丽丽走去。他故作镇定,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担心席丽丽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席丽丽没有看到王哲,她的注意力全在匆匆驶过的小汽车上。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根本没眨过眼,样子有些吓人。
王哲和她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她似乎没有觉察到。王哲咳嗽了一声,她也没有反应。
王哲的神经绷紧了。
“席丽丽,你在干什么?”王哲说。
她没有反应。
王哲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是没有反应。席丽丽的身体很硬,像实验室里用福尔马林泡过的人体标本。
“你该回家了。”王哲说。
席丽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街面。王哲像个神经病似的自言自语。
王哲给单位去了个电话,请了两天假,经理也没多问就同意了。王哲回到街边,索性坐在马路牙子上,他倒要看看席丽丽能站到什么时候。
一个下午过去了,街上的人流多了起来,原本比较静谧的小路口也热闹起来。天空落了几滴雨,王哲擦了擦脸,雨又停了。
王哲再抬头时,席丽丽已经不见了,他慌忙站起来,左右张望,在人潮中他看到席丽丽的背影,她进了那家服饰店的后门,转眼间就不见了。
王哲一路小跑跟进去,透过橱窗他看到席丽丽上了出租车,这下他放心了,她终于回家了。放心的同时他的心又悬起来,晚上他俩还要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件事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王哲在小区门口的便民餐厅里打包了两盘菜,进了单元门,他今天可没有心情做饭了,两个人凑合吃吧。
王哲先是趴在门板上听了听,里面没有说话声。他敲了敲门,席丽丽拉开门,头发湿漉漉的,她又洗了个澡。
王哲没说话,放下饭盒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的东西。
“今天上班有宴会,累死了。”王哲没话找话地说。
“现在能吃了吗?”席丽丽根本就不关心王哲上班的事,她现在一定是饿坏了。
“当然能,现在就吃。”王哲从厨房里取出碗筷,两个人坐在餐桌前。
“真好吃。”席丽丽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多吃点。”看着她无所顾忌的吃相,王哲心里有些酸楚,他发誓一定要找到真相。
两盘菜差不多都让席丽丽吃掉了,她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会儿,问王哲吃饱没有。王哲说吃饱了,随后便开始收拾餐桌。
“你今天又去原来的同事家了?”王哲泡了一壶茶,故意漫不经心地问。
“嗯,和她聊了一天。”她很自然地答道。
“是哪个同事呀?”王哲递给她一杯茶。
“说了你也不认识,她早就离职了,现在开了一家服装店。”
“生意怎么样?”
席丽丽叹了一口气,说:“不是太好,那个地段人流量偏少,地租又高,一个月下来挣不了多少钱。”
“你不会是打算跟她合伙吧。”王哲打开电视,开始东拉西扯找话题。
“小买卖不需要两个股东。”席丽丽拿起遥控器,调到电视剧频道,看样子她要终止这个话题了。
“明天还去吗?”
“去吧,反正也没事。”
王哲突然问:“今天中午你没吃饭吧。”
席丽丽的表现很镇定:“我当然吃了。”
“吃了什么?”王哲进一步逼问道。
“我们叫的外卖比萨。”席丽丽惊讶地抬起头,“你今天怎么神经兮兮的,总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