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远潜修佛法、翻译佛经的举动让庐山在当时成为了佛教传播的一个中心,各地的僧人每次烧香礼拜时,都要东向稽首,献心庐岳,在当时的佛界,庐山和逍遥园平分天下。
晋义熙十二年八月初,慧远感到身体不适,西去的日子已近,便闭目静坐,滴水不沾。任由寺中的长老们如何劝说请求,他不吃豉酒,不喝米汤。众人继续劝他喝些蜂蜜水,他便要命寺里掌管戒律的僧人翻找经卷,看这样做是否符合佛制,还在翻阅经书之时,慧远便已经圆寂了。
他的遗体在松树下露天放置了七天,以供世人凭吊。七天后,由众弟子安葬在了庐山西岭。谢灵运亲自为其撰写了碑文,弟子宗炳刻其图像于寺门前供人瞻仰。
对于慧远大师的功绩,净土宗第十三祖印光大师的四句诗也许可以说明一切,“一切法门从此流,一切行门从此办。致令各宗尽朝宗,万川赴海依行愿”。
他一生研习大乘佛法,深信神识不灭,建立莲社,创立净土宗,得到了当时以及后代无数人的敬仰,并成为了帝王追封谥号最多的僧人,共有五次之多。
浮名在佛家的眼中很轻,却足可见世人对他的尊重,因为他给了人们救赎。
一生苦行,皆为弘法,他用生命践行了自己的使命,传递佛法的薪火,让光明普照后世。
1.6神悟奇僧竺道生
魏晋时代,张扬着个性与新奇。一位名为竺道生的佛子创造性提出了“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的主张,而这一主张一石激起千层浪。随之而来的,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原本通往极乐之路的美好幻象被竺道生直言戳破,打破了士族特权阶级对于佛家之路的独霸垄断,激起了京城佛教统治阶层的强烈愤怒。竺道生的理论被诬陷为异端学说。
一众僧徒,将佛律中最严重的惩罚施加于竺道生身上,宣布将他驱逐出境,开除出教团,逐出京师。
面对这强暴势力的恐吓和威胁,竺道生岿然不动,义正言辞,慨然辩道:“若是我的主张违反经义,我愿今生即得疠疫;如果我说的和实相不相违背,我愿临终之时,重登讲席,坐在狮子座上瞑目而逝。”
言毕,道生志气高昂,拂袖而去,留下了一个洒脱率真的身影。
(一)聪颖的少年
宋文帝元嘉十一年(公元434年),一代圣僧竺道生安然坐化,天人惧恸。追随着历史的些许音信,回溯起那段光彩熠熠的人生历程,不禁心生悲怜、肃然起敬。
竺道生年少时便卓尔不群,八岁出家之后,博览群书,专心学习道业知识,刻苦研究妙义和经句,聪慧机灵,善思善学,常常能无师自通,自得一番妙悟。
十五岁青春年少之时,他便能登台宣讲,传扬佛法。他的言辞析理分明,议论合宜。人们对这位年少博学的法师惊讶之余,更是格外喜爱。年纪轻轻却能以一身才气征服众人,即便是当时的宿学名士,在他的面前也不得不自惭才疏学浅。
竺道生的名号在人们口耳相授的赞誉中越来越大。到了二十岁时,他远扬遐迩的佛法声誉,早已深深地印在人们的心中。
“入道之要,慧解为本”,带着这样的信仰,竺道生尽心竭力地钻研佛法教义,不辞辛劳,与慧严同游长安,万里求法。一路走来,尽是赞颂。
年轻多才的竺道生,身负盛名,而他的心,却是格外平静。他并不仰仗自己的才华恃宠而骄,他的心事他深深地感悟到,要彻底了悟佛家道理,需要的是人生的参悟,心灵的通达。然而,这条光明的参悟佛法的路,格外孤独。
当时佛学世风日下,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的世态风气让竺道生感到难言的隐痛。
作为一位有志之士,他急切地渴望着,渴望着为世风的改变做些什么。这样一种灼热的渴望,在他心中点燃了一盏梦想的明灯,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搜寻着方向。
可等待他的那条路,是一如从前的赞颂,还是前所未有的苛刻?
(二)信仰与质疑
在这一年,听凭命运的召唤,竺道生迈出了远行的脚步,来到了当时南方佛教的中心之一——庐山。庐山胜地,名僧荟萃。从此开始了在此处幽居七年,遍览群经,苦心修炼的难忘时光。如此艰苦卓绝的努力,全为了实现自己求得“慧解”的夙愿。
在庐山之时,竺道生拜访名僧,与之交谈学习,收获颇丰。又适逢与前往庐山访问的僧伽提婆邂逅,译出说一切有部的要典《阿毗昙心论》,穷心研读它的奥妙,畅达小乘佛学要理,造诣日趋深厚。
或许上天注定要眷顾勤奋好学之人。一个偶然的机会,鸠摩罗什大师入关的消息传来,佛家众僧一片欢呼,企盼着聆听大师阐释弘扬大乘般若学说,竺道生也不例外,对这位西域的高僧,充满期盼。
于是万里迢迢,奔赴长安,跟从鸠摩罗什大师修习佛法。在大师的指导下,竺道生的佛学修养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而这次长安之行带给道生的不仅是佛学知识的进步,更是人格的重塑和生命的洗礼。
在经历了几年的学习之后,长安之行随着东晋的灭亡也即将画上圆满句号。此时名满天下的道生回到建康之后,受到了当时的宋文帝刘义隆的盛情款待。
建康时期相对安稳的生活环境,给竺道生深入思考佛学人生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和可能。他深刻地体悟到,般若学(是关于佛教义理的一门学问,它主要依据《般若经》而成立。)中对于社会人生和世界的一整套看似精致复杂的理论,实际上只有空空如也的外表,华而不实,无法真正解决人们普遍关心的是否成佛的问题。学习佛理如同打渔,关键时刻应该得鱼而舍网,能做到此处的人,才能真正地与人畅谈佛理。
一方面,竺道生别出心裁的见解,开启了新的佛学方向;但是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改革者,他将面临无数的质疑和“枪林弹雨”的洗礼,而这必将是一条孤独而坎坷之路。
“顿悟成佛”、“佛无净土”、“善不受报”……这些独到的观点都是与当时占正统地位的佛学思想有着根本冲突的惊世骇俗之论,自然引发了传统执论者的大力抨击和旧时僧人的憎恨,一时之间苛责批判之声,四处溢起。
然而面对质疑和不解,道生没有随波逐流,在所谓的强烈的正统之音面前萎缩却步,他深知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抗争,而支撑他的,是这宇宙中最强的力量——智慧的佛法。所以,道安始终依然按照心中所信奉四依原则,创造性地研究阐发佛学禅理。
于是当他“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主张之时,便被诬陷为异端学说。众僧把道生驱逐出僧团。
道生昂首不屈,迈出了坚定的脚步,继续着信仰之行。
(三)神光万丈的传说
竺道生离开建康之后,开始了到各地游走辗转的过程,首先停步于吴郡(今江苏苏州),幽住在虎丘山畔。此时名震四海的竺道生已有数百门徒,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道生门下的数众门徒追随着真理的脚步,遵循着竺道生开拓的道路,矢志不渝地向更高处迈进。
十分巧合的是,当年夏日,竺道生的建康旧居青圆寺遭雷击自焚烧毁,一时间,关于其佛殿中龙腾升越,神光万丈的传说甚嚣尘上。竺道生在人们神话般的传说中仿佛成为了心中之佛的化身。
虎丘山的短居之后,心怀着对曾经那段庐山岁月的恋恋不忘,竺道生再度踏上了庐山,销影于峻岭峰峦之中。
在这段时间中,年过半百的道生依然奔赴在追求佛学,追求真理的征程中。纵身于佛理著述,《泥洹经义疏》、《小品经义疏》、《二谛论》、《法身无色论》、《应有缘论》、《佛性当有论》等大量论文跃然纸上,捍卫着宣传着他的涅槃佛性的学说。“涅槃圣人”之赞誉不枉其实。
(四)含笑涅
刘宋元嘉十一年(公元434年),七十余岁的竺道生依然白发苍苍,须髯飘洒,颇有神仙之气。
是年冬日十月庚子日,天朗气清,这一日被竺道生郑重其事地选为实现自己重据狮子座说法夙愿的一日。僧众于庐山精舍聚集,竺道生庄严地升上狮子法座,和颜悦色地向世人开讲《涅槃经》。妙语连珠,议论奔放,群情激烈,气氛热烈,仿佛整个庙堂完全变成了竺道生的天下。
就在讲席将散的时候,众人忽见竺道生的声音渐渐熄灭,手臂也低垂下来,手中的鏖尾纷纷然披散。大家近前一看才知,这位学识渊博、佛义精深的普世高僧,坚强不屈的佛教革命家,已溘然与世长辞。只见他凭几端坐,神态安详,面容含笑,犹如坐禅入定一般,巍然独立。
竺道生去世的消息很快地传播开来,一时间,中原内外悲恸万分,深切哀悼。
时间剥落了误解与质疑,还原了佛法的光辉。建康城中那些曾经激烈批判道生学说的僧人们,也深深地感到内疚和惭愧,转而开始重新审视竺道生的学生。
“众经云披,群疑冰释。释迦之旨,淡然可寻。珍怪之辞,皆成通论。聃(老聃)周(庄周)之伸名教,秀(向秀)弼(王弼)之领玄心,于此为易矣。”名僧慧琳的这篇《道生法师诔》把竺道生阐释经书、弘扬佛教义理的功绩,与王弼、向秀领袖的玄学,老、庄开创的道学相提并论,可谓是推崇备至,令人难以忘怀。
道生辞世,却让更多的人们认识了他的佛义学说,其弟子道猷、法瑗等人的坚守,让恩师的思想得以流传永久。以至于三百年后,唐朝初年,创立禅宗的慧能,其提倡的以明心见性,顿悟成佛为宗旨的佛法教义,正是站在渊源颇深的竺道生思想的肩膀之上。
竺道生虽然“孤明先发”,然而其道不孤,其志不孤,其人不孤……后世的众多佛家弟子都是他永垂不朽的卓越才识、伟大功绩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