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上晚自习又要遇到何亦彬,无数不情愿驱使我萌生在家自习的想法,除了赖在房间拖延时间,我想不出第二个逃避的办法。然而,最终我并未如愿以偿,因为家里有最大的克星——陆大海,自从上次在学校门口,他与我在学校里另一大克星何亦彬打过照面之后,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的确,我们是一对互不相让的父女。有他出面,我当然只能屁颠屁颠去学校上晚自习了,不过免不了又是一次迟到,扒扒手指,这已经是我开学以来第二次迟到了,看来我离叫家长只一步之遥了——该死的天酬明文规定:迟到三次以上叫家长。不过,我一点都不在乎,反正我已跟陆大海闹翻,并没有更可怕的了。
我走进教室时,老庆柱还没来,迟到这回事永远跟教师无关——他们都是来去自如,这就跟中国的交警永远只管开车的,对走路的不闻不问一样。我自顾自走到座位,放下书包,掏出作业本跟笔,故意不朝何亦彬座位上看,可我最终没忍住,因为就在我刚摆出写字状时,右前方一张脸如约转了过来。看来他死不悔改的个性已根深蒂固!亏我对他还抱有指望。我内心的愤恨在顷刻间被激发,一个酝酿已久的借刀杀人计划在大脑一闪而过——
“喂——”我拍了拍右侧的刘雯雯,“你看右前方座位的那个男生……”
“干嘛?”被我打扰,刘雯雯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好像叫何亦彬,人一直在偷窥你呢!”
“你别乱说!”她嘟着嘴,脸颊还是倏地一下红了起来。
“不信,你自己看。”
刘雯雯果真开始求证。她抬头看着何亦彬,从她害羞又渴望的眼神中,我看到初中时期的自己:因为过度渴望,竟轻易被何亦彬这种不可信之人调侃,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求证集男神学霸为一体的智晖,是不是真的在课堂上偷窥平凡而渺小的自己。结果撞上的是何亦彬嘲笑的眼神,暴露的是少女怀春的小秘密。
少年时期,每个女生都希冀着被男生爱慕,所以得知被男生钦慕时,即使对方不被自己心仪,也是对自身魅力的一种肯定。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爱一定程度上也会升华为爱。
如果女生的初恋是被动的选择题,那么男生的初恋则是主动的排除法。他们事先会锁定一些心仪的对象,然后按照心仪的程度有次序、有目标地进攻。最好的不行,那个略微差一点的也无可厚非。
何亦彬望眼欲穿,我坐立难安。刘雯雯微微低下涨红的脸,半捂着嘴呢喃:“这件事,能帮我保密吗?”一言一语透露着她并不反感何亦彬。
我勉强应了声,心里却滋生着不祥的预感,不过它还没来得及滋长,老庆柱已先声夺人:“刘雯雯,在讲什么悄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庆柱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们身后——他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别人身后。
“没说什么。”刘雯雯说。
“给我站起来!”老庆柱愤怒地说——你总能轻易地让他愤怒,“作为学习委员,你是怎么做表率的?这学期的三好学生还想不想要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刘雯雯低着头站起来,紧咬着下嘴唇。老庆柱步步紧逼:“再给你两分钟,再没有合理的解释,这学期的三好学生与你无缘了。”
在挣扎与纠结中停留了很久,刘雯雯终于松开嘴唇,“是陆羽告诉我说,何亦彬一直转过来偷窥我。”
我张大嘴巴看着同样长大嘴巴的何亦彬。哗笑声中夹杂着老庆柱的愤怒声:“何亦彬,你有没有偷窥刘雯雯?”
我心虚地看过去,眼神刚好与何亦彬对撞,我立刻低头,等待他“报复”我。
“怎么?不敢承认?”老庆柱逼问。
“不是不敢承认,只是我没偷窥她,”何亦彬看我一眼,继续道:“我是光明正大地看她。”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哄笑。
“让你这么高的个子坐在第一排,已经是逆天而行了。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这样的机会?为什么要偷窥别人?”
“这还用说嘛?喜欢人家呗!”他回答得很轻浮。
哗笑声层层叠起,我的脸颊开始发热发烫。我拿起笔,拼命地写字。
“何亦彬,你是故意跟我抬杠是吧?”老庆柱又将长篇大论——每每这个时候,他脸上总是翻着如鱼得水的骄傲,“班里近视的同学一抓一大把,多少人想坐到前排,只恨没有这个机会。你倒好!自己不好好读书,还打扰尖子生!既然这样,你坐到最后一桌去!”说着,老庆柱开始巡视教室后排的座位,最后在排堆满垃圾桶、扫帚之类的角落处,停住了脚步,并且让何亦彬当晚就搬过去。
我从容自得地打量何亦彬,他淡定无比,甚至比我还要从容自得。这让我很不爽——他凭什么没有挫败感?又凭什么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我开始感到不安,担心他还有很多没使的招,担心他还要继续耍我。因为自刘雯雯将他供出来之后,他没为自己辩解一句,不攻击也不防守——他从没这样过。
不管怎样,我心里还是由衷地感谢老庆柱的。这是我第一次由衷地感谢他,要不是他变相帮了我,我才不会感谢他——他这个易怒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