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驶出萧山机场,冲上云霄,翱翔在中华大地的上空,目的地是一千公里以外的香港,可我的心却飞去了地球的另一半——北美洲的最北端。
两年前,那个被击的伤痕累累却又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我,那个宁可选择孤立无援、独自生活的我,本以为已被时间治愈,是时候重启人生,可从朋友口中听到有关阿彬的哪怕一丝轻描淡写的碎片,竟能轻易将我酝酿了两年的航程再次推向遥遥无期。阿彬全然不知,却推得不费吹灰之力。
两个钟头之后,我独自走出香港机场,再次踏上了这座从不为任何人停留的不夜城。我突然想到了陈博智,他也许是这所城里,我唯一能想到的人了。可惜,他还是没打给我,不过好在我也没有打给他,就连回去杭州也没知会于他。罢了!这样也好!本就是陌生人而已。况且我此刻想奔向的,只是我租的那间房;我此刻想做的,只是立刻换上那张压箱底的杭州手机卡——这的确跟陈博智没有半点关系。
我茕茕孑立,拖着硕大的行李箱,拦了一辆的士。
回到住所,掏出压箱底的杭州卡,装进手机后短信竟接踵而至。
“您的账户余额少于十元……”,
“您的账户成功充值100元……”,
“您的朋友86139***给您来电……”,
……
其中一条两个月前的信息,引起了我注意:“我移民加拿大了,过些日子就走,估计等你看到这条信息,我已经在加拿大了。——阿彬”
他真的去了加拿大!
他没再劝我回去,只丢下这么言简意赅的一句道别。
我拨拨手指,三年了,我走了三年了!三年后的今天,我累了,他也累了,我们正逐渐远离……我头痛欲裂,心慢慢下沉,我竭尽最后一点丝心力拨通他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机械式的粤语:“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我立即帮他充值,然后再打过去,机械式的声音再次重复:“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心下一怔,还有希望!
我打开尘封已久的聊天工具,他的头像始终灰着;点进他的博客,相册是空的,日志也只有一篇三年前的《正月十三夜小感》:
雨夜过,
启窗气新清神明;
灯若萤,
莫奈湖畔时鸟鸣;
幕夜无辰犹旷远,
只影难叙钱塘情。
只影难叙钱塘情。形单影只了三年,我又何尝不怀念钱塘月色?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沉浸在愤世嫉俗的情绪里,责怪时光无情,埋怨时运不济,伤人以及自伤。
之后每个月,我都按时给阿彬的杭州号充值,尽管他从未开机过;我每天都挂着各种聊天工具,在留言等待和等待留言中循环度过,尽管他从未上线。
回忆是放大镜,总是放大快乐;回忆又是缩小镜,总是缩小痛苦。
那些年,青春斑驳的画面层层叠起:一杯杯威士忌,一次次夜骑,一个个微醺的live现场……还有那个永远不曾缺席的背影。在他未曾到来之前,我的青春只是本黑色默剧。
借光景以往来兮,终于参透一点点人生哲理:所谓往事是过往的事;是你想忘却忘不了的事;是你越想知道是否忘记,却记得越清晰的事;是曾经撩动你心的大事,现在无关痛痒的小事;是你曾经拼命想忘记,现在忘不忘记都无所谓的事;是你不再拥有的时候,不再忘记便是最后拥有的事;是看不透时愁肠百结,看透之后,与谁共度余生都可以的事。
我想,当我们不再拥有的时候,不再忘记便是最后的拥有。
于是我提笔,开始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