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随风》已经发行了两个多月,天气依旧炽热如夏,即便已立了秋。阳光像被熏上了辣椒水,照得坦荡荡的公路上没有一块阴凉地,可我的心却还是冰凉的。整个上半年在离别与病痛的灰色基调之中滴淌而过:Leslie一跃而下留给我们的种种谜团,非典霸权主义一般夺取我们的自由,还有那明目张胆控制着我们的中考。
这些终究还是过去了,我本应松一口气,却又玩起了有病呻吟。人在单细胞阶段,沸点能低到令人发指——被欺骗、被捉弄、当众出丑这些都能轻易使单细胞们沸腾。彼时的我正处于该可怕阶段,而这一天,我简直沸腾到了极致。归根究底的话,是因为这两个人——
其一是此刻正拽着我,替我交学费的陆大海。好吧!我承认,他是我父亲。半年前,他曾允诺我:只要考上省重点高中,就送一台电脑作为奖励。平日里,陆大海与我交流甚少,偶尔传递过来几个犀利眼神,都是在我与隔壁小李家女儿混迹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名叫李墨,是小区里众所周知的“校园小霸王”。对此,陆大海曾不止一次地教导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估计在他眼里,我即便称不上霸,也八九不离十了。
要知道,陆大海作出如此具有诱惑力的承诺,有史以来还是第一遭,我自然奉命唯谨。于是,在中考前的半年内,我常常悬梁刺股至夜半三更。说我全冲着这台电脑而来,难免有些过分,但不为电脑,似乎也找不出更具可信度的因素了。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最终被天酬中学录取了,虽然天酬不是城里最顶尖的高中,但仅次于学靳中学的地位还是保持得妥妥的。正当我被一群恭喜声包围时,人缝中陆大海那张绷着的脸如冬天里的冷气般,瞬间将我炙热的心冻结——显然他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
那天晚上,陆大海终于说出心底话:“为什么人家陈家轩能考进学靳,你却要退而求其次读天酬?”
“陈家轩考没考进学靳关我屁事?”我说:“哦,我知道了,陈伯是你部下,你受不了自己部下的儿子比你女儿优秀!”
“闭嘴!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个暑假你好好在家闭门思过!”
我怏怏不服:“不就是不想给我买电脑吗?需要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下水吗?”
我痛恨陆大海,痛恨他一知半解,自以为是。
对那时的我来说,高中是不是在省重点读根本无足轻重,能否在李墨面前兑现已吹过牛逼才是重点。我自问本不知攀比为何物,可在李墨一次又一次地向我展示她那些新款电脑、随身听、跑步鞋、网球拍等之后,那些原本无关痛痒的小事,也便渐渐成了大事。所以半年前,我好不容易逮到陆大海要给我买电脑这个机会,当然不会错过,当天下午便匆匆跑去向李墨炫耀了一番,如今可谓是骑虎难下。
后来我才知道,陆大海没有兑现承诺,原来另有隐情,只可惜少年的我视自负叛逆为珍宝,不懂得换位思考,看到的永远只有自己想看到的。
整个暑假的“闭门思过”并没能拯救迷途深陷的我,我打算在最后关头玩一次失踪,好跟陆大海来个终极一搏。为此,我计划了至少一周,受警匪片的影响,计划的最终方案是这样的:报名当天我先趁乱逃跑,与我失散之后,陆大海必定会回家找线索,这样他势必会发现我早晨出门前预先留在房间的那封信,打开信,他便会知道我的谈判条件——除非兑现买电脑的承诺,否则我绝不回来读书。
一周后,计划终于得以实施——
在摩肩接踵,弥漫着酸臭的汗味的报道厅里,陆大海一只手掏钱交学费,另一只手恼羞成怒地揪着我,放佛不这么做,我就会逃跑玩失踪一样,那他苦心安排的从上午延到下午的会议,就又要泡汤了。
不得不承认,陆大海是了解我的。意想着成功的那一幕,我笑逐颜开。我们终于排到队伍的尽头,陆大海掏出钱包,准备交钱,我趁机往后挪动数步,不想陆大海眼神锐利,他立刻回头拉住我。就在我们因纠缠而渐行渐远时,一个聒噪的声音夹杂进来,“要交钱就快点,女儿能回家再教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