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窿山为广陵群山之冠,道路迂回曲折,极窄处靠近崖壁。山上或苍松翠竹,或泉水潺潺,环境极为清幽静谧,广陵往彭城除去宽阔平坦的官道外,这便是一条羊肠捷径,平时行人甚少,周边又呼啸聚集了数路悍匪,的确是一处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山上的小路许久未曾有人走动,早就野草横生,看不清脚下路。李青卷神色冷冽,丛林之中寒气还未褪去,空气里水汽甚重,只拨开几处枝桠,袖口和前襟便已经湿透,黏在身上有些不适。好在在寺院后山竹林里修行小半年,李青卷早就习以为常。
如无头苍蝇一般盲目寻找了良久,李青卷心中不免升起一丝焦急和恼怒,正要举起手中的逐鹿撒气,徐宣从一侧灌丛里跃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朝他点了点头。
徐宣指了指身边一条已经踏平的小径,两人心有灵犀也不多言,往身侧又是一跃,便在林中穿行。不多时,便看见有一条更加清晰的小路,坑坑洼洼有些陡峭,却直通山上,上方隐隐约约夹杂着人语声。
两人跟紧了几步,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暗中窥视。
上方是三个壮年男子,粗麻上衣,手里都提着一根五六尺长的哨棒,手腕上也有麻布缠绕,不仔细瞧还以为是山下庄稼人。
“六子哥,听说山上来了几位贵客,连一向难得一见的二当家都出来了,你说,这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在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用哨棒拨开前面的杂草,嘟嚷着:“这都要过年了,山上杂草却越来越多,还真是稀奇,真想放一把火给烧咯。”
被叫六子哥的那名青年取笑道:“这放一把火,还不把寨子也给烧了!我知道你好奇,可是就算是我也只知道山上来的恐怕是我们不能招惹的大人物。”
另一边年龄比二人稍长的青年应道:“想这么多干嘛,寻好我们的山就好了。这几个月来就这几日过得舒坦些,还是踏踏实实做事好。”
其他两人也连忙称是。永业王屠戮江湖反贼的事情,弄得人心惶惶,连着周边的几股门派流匪势力开始不断相互吞并,以求自保。连着寨子也受了几次波及,若不是占着穹窿山天险,又有二当家的足智,恐怕穹窿寨早已易主了。
三人吵吵闹闹又走了一段路。李青卷一脚落空,断裂的枯枝发出咔嚓声响,六子心中一提,手中哨棒一握紧,猛然转头喝到:“什么人?”
山下灌丛里没有一丝声响。
年纪稍轻的那名男子问道:“六子哥,怎么了?”
六子打了一个噤声,肩膀一沉,脚步一前一后,哨棒横在身前,小心翼翼地前进,嘴里说道:“什么人给我出来!”
李青卷刚要探身,徐宣按连忙按住他,示意他不要妄动。
看着六子越靠越近,徐宣眼神猛然间变得森然可怕。趁六子稍不留神,他左手一拍灌丛脚下一拧,爆发出一股气劲,身子如猎豹一般跃向六子。
六子的反应也相当灵敏,在徐宣跃来的同时,手中哨棒便猛地往后一伸,出手之快如电光石火,正好抵住徐宣袭来的右手。
徐宣化掌为爪,直接抓住六子手中的哨棒,顺势往身前一扯。六子心中骇然,身体竟不由自主的被扯了过去。紧接着,徐宣脚下腿刀如风,撞在六子腘窝上,三下两招便将他制服住。
一切发生的太快,跟六子一起的两人还未有所反应,李青卷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两人身后,手中逐鹿手起刀落,直接将二人敲晕过去。
六子的脖颈被徐宣强有力的勒住,大冬天里汗珠竟然大颗大颗往下掉。他看着李青卷和徐宣惊恐的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李青卷冷笑道:“要我们饶命也可以。你告诉我这去山上的路该怎么走?”
六子心中没有半点犹豫,连忙说道:“我说!沿着这条路上去,有一棵树上有三刀划痕,按着最下面那道划痕所指的方向再走上一段路就到山上了。”
李青卷点点头,依旧冷笑道:“很好。我再问你,今天山上都来什么人?”
六子被徐宣缠着的脑袋使劲地摇头:“好汉饶命,小人也不知道来了什么人!只是他们个个都披着黑袍,根本看不清是谁啊。”
这问题刚回答完,徐宣左手手肘便砸在六子的后脑勺上,也将他敲晕过去。
李青卷看着他笑了笑:“你学的还真快!”
徐宣没了理会李青卷,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他说道:“是延西门。永业王果然和延西门狼狈为奸有勾结。只是……”
“顾不了这么多了,既然上了山,总要做点什么才好。”
两人没做过多的停留,简单处理了一下三个昏迷的人,换上衣服直奔山上而去。
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一座观门,断壁残垣残破不堪,上面也没有加以修葺,只是换了一块匾额,却不是原来的上真观,而是穹窿寨。
上真观靠近广陵,也算是小有名气,只不过时至今日早已毁于过去的战火之中。观中早已人去楼空,如若不然也不会给一群流寇占去山头。
偌大的寨门口,却空无一人,两人刚走到,就听见里面砰砰作响,嘈杂声不断。
穹窿寨内部依旧保留着上真观昔日的装饰建筑,实在难以想象一群流寇霸占着一处道家福地。此刻空旷的台地上,围满了穹窿寨的弟兄们。李青卷二人混在人群中,也挤了进去。人群最中央是一名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身后两名黑袍人护卫在侧,中年男子的左边是穹窿寨的大当家陈木山和二当家宋知命。而这两位穹窿寨的两把手却在一旁陪着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地里正在过招的两人,其中一名赫然是黑袍人。两人已经相互喂了数百招,招招凶险异常,惊得在场众人连连呼喊。
陈木山脸上堆满了笑容,朝着锦衣男子说道:“先生,不知我这老三的功夫还能入眼?”
锦衣男子点点头,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陈寨主可莫要谦虚,这三当家可是从一品的高手,我这阿三能跟三当家比试,也是他的荣幸。”
二当家宋知命在一边连忙捅了陈木山腰腹一下,陈木山马上说道:“先生说的哪里话,跟先生的手下比试,才是我这老三的福分。”
锦衣男子淡然说道:“陈寨主说笑了,这比试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台地中的黑袍人双手一招,迸射出无数的气劲,如无数口锋利的宝剑,齐齐劈向三当家。那三当家一个侧身,手中板斧横在胸前,气劲撞向斧面,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三当家虎口发麻,连着往后退了数步,板斧在手中连连挥舞,等到身形停顿,又再次劈出。
斧势霸道无比,如蛟龙出水。
黑袍人借力打力,又生出无数道细密至极的劲气,立即附在如龙斧势上,一点点从表面割裂开来。斧势还未到黑袍人身前,便已经被割得支离破碎。
空中弥漫开淡淡的雾气。
还未等三当家反应过来,黑袍人双手便抵在了他的胸前。
只在一刹那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台地中的两人,躲在暗处的李青卷和徐宣悍然出手,直接扑向中央的锦衣男子!
逐鹿宝刀上赤光一闪而逝。
锦衣男子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身后的两名黑袍人身形骤然消失,下一秒便出现在锦衣男子身前,李青卷两人来不及有所招架,眼前有黑光一闪而逝,便被两名黑袍人分别抓在手里。
陈木山大惊失色,想到锦衣男子的身份心中又不由的安定几分。不过,居然有个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他这当家人可不好不过问。
他刚要发作,又有一团黑影直接越过台地抛到陈木山跟前。
紧接着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寨门外传了进来。
“我说这穹窿山到了你们这群流寇手中,还真暴殄天物。这穹窿山自成一体,以前的上真观也任凭它自由生长,倒是颇有精妙之处,莫说普通人就连一些修道之人一时半会也破不了其中玄机,寻不得上山之路。你们倒好,弃了这些玄妙的地方,反而弄些杂草掩人耳目,弄巧成拙,骗骗寻常人罢了,还想骗得了我。”
陈木山的脸色倏地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