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是一个穿着皮袍的老头。他双手负在背后,身上没有一丝气机流转,整个人懒散而自然。
被擒住的李青卷却是看愣了,面前此人正是消失已久的郭老头。
郭老头理也没理陈木山,他感受到李青卷投来疑惑的目光,裂开嘴朝他微微一笑,算是示意,又大声嚷嚷起来:“快去备些酒菜过来,老头子我两天没吃上一口饱饭,喝上一口热酒了,这大冬天的你们要让一个老人家呆在外面挨饿受冻吗?”
陈木山脸色很难看,这接二连三的打脸,只怕也要惹恼了先生不高兴。他一想到身边锦袍男子的身份,便有些胆寒。可是却又看不透面前气息滴水不漏的老头,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旁边的二当家宋知命出言道:“前辈来我寨中,同为江湖中人,我们自然会好生招待。不过今日,有贵客在此,还请前辈见谅,不要扫了我穹窿寨贵客的雅兴。”
陈木山一听,又看了身旁的锦袍男子一眼,心中底气便足了几分,沉着脸也说道:“阁下如此目中无人,随意出手伤我弟兄,是欺我穹窿寨无人吗?”
“你旁边的小家伙说话倒是顺耳。”郭老头瞪了陈木山一眼,冷哼道,“倒是你,看起来就没规没距。”
陈木山一时语塞,身边的锦袍男子倒是开了口,“木山,去给这位前辈拿些热酒热菜来,好生招待。”
“先生说的是。”陈木山一愣,讪讪笑道,“老三,去,请这位前辈进屋中歇息,切莫忘了要好生招待!”
三当家会意,狞笑道:“大哥放心,我会好生招待的!”
郭老头唧唧哇哇又扯了几句,也没有再看李青卷,跟着三当家往正殿走去。
陈木山松了一口气,看了锦袍男子一眼,欲言又止:“先生……”
“无妨。”锦袍男子淡然地应了一声,又看向被黑袍人擒住的李青卷两人,显然露出了极大的兴趣,好奇的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李青卷抬起头,直视锦袍男子,一言不发。锦袍男子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情绪。
他笑了笑,眉眼舒展开来,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看这样是仇人啊。”
李青卷一听,也笑了,他回答的很干脆:“是仇人,那种有很大很大仇的仇人。”
锦袍男子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李青卷甚至从他的脸上找不出任何波动,仿佛他此刻面对的是一潭死水,而不是一个人。
“既然是有很大很大的仇,是有非杀不可的理由。”锦袍男子依旧云淡风轻,“不过跟我有仇的,这世间太多了,想要杀我的人也多的数不过来。你不告诉我名字,怎么让我记住你?”
李青卷怒极而笑,面色有些狰狞扭曲,他盯着锦袍男子说道:“我叫……”
“他叫徐宣。”徐宣突兀地打断李青卷的话,也看向锦袍男子,说道,“我叫李青卷。”
李青卷又是一愣。
徐宣没有看他,孤傲的脸上流露出清冷的寒意,狭长的丹凤眼此刻如同两柄弯刃,仿佛只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冰冷之感。他想到老夫人临终的嘱托,所以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像您这样的大忙人,还是不要记住我们的好,只怕我们死后也不得安宁。”
徐宣冷嘲热讽地说了一句,李青卷受到了感染,也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想永业王大人总不至于大发慈悲放了我们吧。”
“哈哈哈……”锦袍男子放声笑了起来,等到他笑完,眼神中充满了狠戾,“那就杀了吧!”
面前的两名黑袍人闻言而动,漆黑宽大的长袍猎猎作响,空中只有淡淡的虚幻黑影划过,快的根本看不清动向。
高手!陈木山心中骇然,从两名黑袍人一出手他便知道,这两人功夫比起比试的黑袍人只高不低,怕是随便出手便能灭尽整个穹窿寨。他不清楚面前的两个少年与这位先生有什么过往,也只能扼腕叹息。
这两名少年必死无疑。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有两滴水珠划过,在空气中留下两道清晰的白练,径直射向两名黑袍人。
两名黑袍人大惊失色,连忙收手去挡,还没有任何动作,直接被震退了数步。
一滴水,有若大潮拍岸,声如奔雷,重有千钧!
郭老头拎着一个酒壶,靠在石栏处,懒洋洋的说道:“大人欺负小孩,可真不害臊。”
锦袍男子也回应道:“你不是也一样吗?”
郭老头嘁了一声,不以为然道:“老人家教育教育后辈乃是人之常情。”
他又用手指了指李青卷和徐宣,问道:“这两人我要了,你给不给?”
锦袍男子淡然道:“郭先生说要了,我怎么敢不给。先生拿走便是。”
郭老头点头笑道:“爽快!”
李青卷和徐宣一时间也被他们弄糊涂了。
“还有,里面那只猪头你们不要忘了抬出来好好照料着。笨成这样,也不知是谁教的。”
陈木山面色一变。
李青卷刚想说话,郭老头已经逼音成线,传入他的耳朵里:“小家伙别逞强了,今晚祥记见。”
……
祥记只是广陵城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包子店,寻常大路要到此处,必须在巷弄里拐上几个弯,直到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才能在某棵柳树对面看见这家铺子。这便是最常说的,柳暗花明又一店。作为广陵城中仅有的几家百年老字号铺子之一,却也难不倒慕名而来吃包子的食客。
李青卷拎着逐鹿与徐宣一同走进这家包子铺,便看到郭老头拿着筷子,招呼他们过去。
郭老头吞下咬在嘴里的半口包子,砸了砸溢满汤汁的嘴,心满意足地对李青卷和徐宣说道:“来来来,先尝个包子。”
李青卷心中虽有疑惑,可是郭老头没有说的打算,他自然也不会先问。再一看盘中细皮白面如僧帽一般的包子,腹内饥饿感便涌了上来,他只感觉到头重身轻,四肢酸软。
郭老头笑着说:“这包子可是有讲究的,不到时辰不出炉,不到时辰不卖,乃是真正的‘时辰包子’。”
李青卷愣了一下,细细琢磨了一番,马上吞下一个包子,然后郑重的说道:“还请前辈赐教。”
“很简单。”
郭老头看着李青卷的神色有些慈祥和怜惜,他夹起一个包子,放在鼻尖嗅了嗅,说道:“不要报仇。”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十年内,你不要想着报仇。”
李青卷盯着郭老头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
“他不是你们现在能够对抗的,谁都看不透他,更不要说你了。与其现在拼命却无济于事,不如给自己十年成长的机会,或者说,给自己十年的时间看看自己复仇之心是否还依旧如初。”
“为什么前辈要跟我们说这些?”
郭老头摆摆手,咬了一口包子,含糊着说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一个老人家突然发发善心,想做件好事吧。”
李青卷沉默了一会,再次问道:“前辈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郭老头叹了一口气道“你只要知道,我是永业王的人。”
“若是他想杀我,早上在山上先生又为何阻止他?”
郭老头继续说道:“很简单。那并不是永业王,他是另外一位大人物。他没有杀你的意思,我自然能够从他手里救下你。你只需要明白,永业王现在并不知道你,或者说并不知道你就是你。这两句话有些拗口,但我想你明白是什么意思?”
李青卷看了看穿着皮袍大衣的郭老头,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祥记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心中仍然有些不甘心。
“为什么前辈你又要救我呢?”
“为什么?”
郭老头摇摇头,面容里充满了可惜:“你给了我银子,总得让我找时间把评书给你讲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