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宫殿之中,两个男子相对而立,他们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波涛汹涌,剑拔弩张,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气息凛冽逼人,即使他们周围空荡荡并无一人,却让人犹如身处千军万马的战场。
“朕听说昨晚张太医被连夜召入王府为梨儿诊治,梨儿怎么了?”今日一早便听说此事,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觉得似是有事发生,原本想把张东春找来问清楚,太医院却回说张太医自昨晚去逸王府后就一直未回宫,也没有回府。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下完早朝直接就把御玄逸留下了,如今关于梨儿的事,问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皇上对本王的王妃是否关心过头了,她只不过就受了凉,并无甚大碍,莫梨诺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了,还请皇上记住她的身份,也请皇上注意自己的身份,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御玄逸冷冷地说道,眼神里却含着一丝薄怒。
她的身份,是啊,她已经是逸王妃了,是他的同胞兄弟的妻子,他的辈分是她的皇兄了。多么可笑啊,他喜欢的女子成为了他的弟媳。御玄翎心中五味杂陈,他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心情是真的可以有酸甜苦辣的。
御玄逸看着眼前的天子,他们虽然不是同个母妃所生,但从小到大,他跟御玄翎的关系算不上对立,却也没有很好,一切都起于礼,终于礼。直到为了她,为了那个女人,才让他们之间持续多年的平静被慢慢打破,伪装的面具开始出现了裂缝。
“皇上此时此刻该关心的是自己即将迎娶,即将成为御国皇后的礼部尚书的女儿,而不是本王的王妃。”说完,他转身离开,风姿卓越的背影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
御玄翎紧握成拳的双手慢慢松开,自己是该放弃了吧,那代表女人最高地位的后位他已身不由已的无法再为她保留,御玄逸的话一点都没错,他们两人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即使他自己无所谓,但是他却知道她很在乎。所以,今后他只能默默的,不能被人发现的,就像小偷般静静的关注着,守护着她。今后,他只能是她的皇亲,而不是她的皇帝哥哥。
叹了口气,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根深蒂固的一段情,怎么可能说断就能断的。
“皇上,大婚之期将至,请保重龙体。”福田忧心忡忡地说道。
“福田,想办法给彩碧传个信,朕要见她,就在这一两日。”
“喳。”
挥了挥手,福田退了出去,留下御玄翎独自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更显孤独。
逸王府里原本最为偏僻,最无人烟的北苑这几日却人来人往,虽然每个进出的下人都一副灰头土脸大有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莫梨诺已经昏迷了整整半个多月,虽然高烧已退,可这并无法改变御玄逸一日臭过一日的脸色,暴躁易怒的脾气让人退避三舍,张东春每天都在为自己的项上人头担忧,每日一睡醒就在庆幸自己居然还能再见到太阳。此时,他正坐在床边为这位愁死人不偿命的逸王妃诊脉,时值冬春交际,可他豆大的汗珠还是从额际冒出。
“张太医,如何?”御玄逸强大的存在感压逼着每个人脆弱的神经。
这不,他刚这么一问,张东春便吓得腿软跪倒在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战战兢兢地说道:“王妃除了身子有些虚弱外,其他一切正常。”
御玄逸突然从凳子上站起,大声吼道:“一切正常,一切正常,上个星期你就跟本王说一切正常,然后呢?一个星期过去了,人还没醒,这叫正常,你是当本王是瞎了还是傻了。”
火山喷发啦,而且还是一个威力十足的大火山啊,能逃的都赶紧逃命去吧。只可怜了处在火山口,逃不了的张东春苦着一张老脸,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王爷恕罪,臣真的所说非虚,王妃的身体已经大好,只是臣真的不知王妃为何一直不肯醒来。”
御玄逸挑眉,“你说她不肯醒是什么意思?”
一听这问话,张东春觉得自己可能又能见到明日的太阳了,便赶紧说道:“昏迷不醒一般只有脑部受创才会发生,可臣并没有发现王妃脑部有受过伤,所以据臣推断,王妃一直昏睡不醒怕是……怕是王妃根本就不愿醒过来。”一说完,张东春便跟乌龟一样,紧张的把自己的脖子缩了缩,只是他背后没有一个龟壳,那大脑袋无处可藏。
“不愿醒来,不愿醒来。”御玄逸沉着一张脸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无论屋里屋外,每个人连大口喘气都不敢。
突然,来回踱步的人停了下来,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怒吼道:“滚,全部都给本王滚出去。”
这所有人啊,如蒙大赦啊,跑得比飞着还快,张东春赶忙抓着自己的药箱逃命了,这逸王府他是再也不想再踏进来一步了。
彩碧拧干了毛巾在为莫梨诺擦手,半个多月来颗粒未进,原本就比树梢大不了多少的手臂,现在更是瘦骨嶙峋,当初撞到桌子的额头,肿已经消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淡淡的小伤痕,巴掌大的小脸,紧闭的眼睛,尖尖的下巴。郡主,你可知道,这世间上伤心难过的人不止你一个,还有一个人比你更伤心,更难过,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
“你,出去。”御玄逸看着彩碧,厌恶的神情毫不掩饰。
彩碧看了看御玄逸,又看了看持续昏睡的莫梨诺,拿起放在床头的水盆走出了房间。她知道,此时虚弱如莫梨诺,御玄逸就算再狠再无情,也定不会再伤她了,可是彩碧错了,意外为什么叫意外,因为它往往就是发生在意料之外。
房间里少有的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好像自从她来到逸王府之后,他们就从来没有两人独处过,曾经他多么希望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就好,因为只要有她的存在,他的世界就是美满的。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过,待到她嫁给他后,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美好画面。后来,她嫁给他了,但是他们几乎每一次见面都闹得天翻地覆,吵得不可开交,果然,幻想的都不可能成为现实。
“为何不肯醒来?”他看着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依旧静静地躺着,不言不语,即使昏睡着,她的双眉依旧微微地皱着,显得心事重重。
“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你说啊,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当初决然地丢掉玉佩,投入他的怀抱,又为何最后要嫁给我,你可知我并不愿娶你,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倒是起来说清楚啊。”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死命地摇晃着她。
而她就像是个没有生命的娃娃,随着他的摇晃,前后摆动着瘦弱的身躯。破碎的,苍白的美,美得让人心疼,他停止了对她的摇晃,把她紧紧抱住,像是小孩抱着糖罐,母亲抱着婴儿,喜爱的却又小心翼翼的。他记得那时候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只是如今那抹幽香却被药味覆盖,苦苦的,涩涩的。
“皇帝哥哥!!”
小声的,虚弱的,却清楚无比,背脊猛得一僵,犹如五雷轰顶,他震怒地瞪大双眼,猛得一把推开怀中的女人,仿佛那是毒蛇猛兽,她重重地摔到床上,发出一声闷哼,却依旧没有醒过来。细腻嫩白的颈脖被一双大手钳制,手背上的血管清晰突起。
莫梨诺觉得好难受,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越来越急促,是什么掐着她的脖子,她难受地挣扎着,终于她张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御玄逸一副非弄死她不可的暴怒表情,那一刻的他,真的犹如阎王般残忍,冷血,他眼中的狠意已经让她找不到词语可以形容。她挣扎着,踢打着他的身体,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指,可是在他面前,她的力道又怎么可能可以和他抗衡,大脑缺氧让她发昏,脑袋胀痛,眼泪流了下来,只能微弱的发出咿咿呀呀的单音。
他看着她不自量力的垂死挣扎,她的双脚踢打在他身上的力道犹如隔靴搔痒,她看着她由苍白渐渐转向青紫的嘴唇,看着她原本惊恐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他突然松开了手,在最后一刻,他松开了对她脖子的钳制。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即使处于暴怒之中,他还是无法亲手杀了她。她被他甩到了地上,力道之大,把她甩出了两三米远,她轻飘飘的身子如叶子般飘落在地上,撞到了房间中间的桌子。
趴在地上的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随着她每喘一下便刺痛着,彩碧在屋外听到了响声,跑进屋看到的场景让她大吃一惊,随后紧紧的把莫梨诺护在身后,戒备地瞪着那个犹如暴怒中的狮子的男人。她顾不得莫梨诺对她的警告,她自认自己的武功虽然不如他,但是若是她拼死一博,谁又知道会是什么结局。
“为什么?”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气若游丝地问道。
他狠狠地瞪着她,对于这样的眼神她应该已经都习惯了吧,走到她身边蹲下,捏着她的下巴,说道:“你心心念念的男人,你昏睡中都叫着他的男人,我们御国的皇上,你的皇帝哥哥就快要娶礼部尚书的女儿为后了。本王要你清醒着好好看看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娶别的女人的盛典,本王倒想看看王妃你到时的神情了。”
“你误会了……”她想要解释,它也觉得自己必须解释。
“误会,你就连昏迷中都叫着你的皇帝哥哥,你说本王误会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除了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该怎么跟他解释,她跟皇帝哥哥之间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为何他总是不相信她,为什么他总是不听她的解释,为什么总是要用那么不堪的字眼来说她。
他走了,又一次不听她的解释就走了,她想要站起来去追他,去跟他说她爱的人一直都只有他,可是她摔倒了,一次次地站起来,一次次的摔倒,他却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郡主,奴婢求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才刚醒过来,你不要这样。”彩碧跪在又一次摔倒在地上的她身边,苦苦地哀求着。
“彩碧,为什么,为什么他不信我,我那么爱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郡主,奴婢不知道,郡主,我们坐起来吧,您都好多天没吃东西了,奴婢去拿点东西给您吃,无论什么事都要吃饱了,养好了身体才能继续去做啊。”
她点了点头,刚才撞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吃进嘴里的东西除了苦还是苦,他误会了她,不爱她了,而她爱他爱得好痛,爱得好苦,她还有再爱他的勇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