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狼藉,所有能被摔碎摔破的东西就没有一样是完整的,御玄逸颓废地坐在地上,双目紧闭,头靠在柱子上,周身散发着复杂的情绪,屋外所有人此时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变枪粑,分分钟连小命都搭上。她倒地时看向他的眼神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双眼睛失去了原来明亮的光彩,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情感赤裸裸的透过那双眼睛表露了出来,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痛得痉挛。这一次,算是报复了吧,他让她露出了那种比死囚还绝望的眼神,满足了吗?好像还没有,因为他没有感到一丝快感,他病态的忽视掉自己心痛的感觉,这还不够。
“长风,派人守着北苑,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如发现有嫌疑之人,杀无赦。”就如他所说的,她莫梨诺进了这个门,生是他逸王府的人,死也是逸王府的鬼,任何人都别想再把她从这里带出去,这逸王府出去可是比进来要难得多的。
冷,她觉得好冷,冷得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结了冰一样的冷,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她的周围是一片黑暗,伸手都不见五指,她想要叫喊出声,张开嘴巴却喊不出声音,她死了吗?这是通往地狱的道路吗?所以才会这么冷。在这片黑暗之中叫她呆在原地不动她做不到,所以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走了好久,她似乎听到有人低低抽泣的声音,但是她却什么都看不到。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那里会是尽头吗?
如果那里是尽头,那会有什么在等着她呢?忘川河,三生石,孟婆汤,奈何桥吗?如若是,她可否在那三生石上,把她与他的名字划去,让他们从今往后,永生永世都不识不爱;如若是,她可否再要一碗孟婆汤,她怕一碗无法让她把今生今世的爱痛洗尽。
她没有到达忘川河,也没有喝下孟婆汤,她出现在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地方,曾经的将军府,她意义里的家。在她面前,一个中年男子正抱着一个女娃娃坐在一棵大树下,那男子有一张刚毅的脸庞,黝黑的皮肤,不怒而威的气魄,那是她爹爹,为御国而死的大将军莫鸿英。而那个与她有着同样面容的女娃娃,是她小时候吗?虽然以前爹爹只要在家就总是会抱着她坐在院里的这棵大树下,可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看不到她吗?
她走了过去,看着爹爹的脸庞,她有多久没有看到他了,久到她几乎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可是爹爹没有回应她,他继续盯着怀中缩小版的她甜甜的睡容,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梨儿,爹爹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大,将来找个爱你的,你爱的夫君,幸福地过完一辈子,这样爹爹也就不算是对你娘亲失约了。”莫鸿英看着怀中女儿美丽地容颜,又是欣慰又是担忧地说道。
莫鸿英怀里的小梨儿依旧沉沉地睡着,而现在站在他身边,他所看不到的梨儿却泪流满面。
“爹爹,可是梨儿现在一点都不幸福,一点都不,梨儿爱的那个人,并不爱梨儿。”莫梨诺在心中呐喊着,即使她知道无论她喊得多大声,爹爹都听不到。
“梨儿,你知道爹爹为何给你取名梨诺吗?”小梨诺在怀中扭了扭娇小的身躯,换了个姿势,又在爹爹的轻抚下沉沉睡去。
看着女儿又睡着了,莫鸿英这个不苟言笑的大老爷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宠溺的微笑,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抬头看着头顶上盛开的梨花,说道:“梨儿,你知道吗,你娘亲最喜欢的就是这洁白的梨花了,当初你娘亲刚怀上你的时候就跟我说,无论男孩女孩她都希望孩子的名字里有梨字,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像这梨花一般,干干净净,洁洁白白,没有忧愁与烦恼。
可是,你娘亲的身子一直太过虚弱,而有了你身子更是每况愈下,最终在产下你后血崩不止,梨儿,爹爹在你娘亲生前最后一刻许下诺言,只要爹爹还活着,就一定保护梨儿不受伤害,让梨儿无忧无虑的在爹爹的庇护下成长。所以爹爹给你起了这个名字,梨诺,爹爹跟你娘亲离别时许下的诺言,而这个诺言是因为你才存在,因为你这个诺言才有了意义。梨儿,答应爹爹,即使将来爹爹不在这个世上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为了娘亲,也为了爹爹,知道吗?”
莫梨诺拼命地点着头,原来她的名字包含着爹爹对娘亲的承诺,她一直都不知道,爹爹您为何不在梨儿醒着的时候告诉梨儿。
“将军。”府里的管家突然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小梨诺被管家的声音吵醒,蠢萌地揉着眼睛,因为是被吵醒,所以她委屈地憋着小嘴,莫鸿英可看不得宝贝女儿委屈的模样,一边哄着女儿,一边瞪着管家,粗声粗气地问道:“何事?”
管家自知自己犯了错,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答道:“宫里急召,请将军马上入宫。”
“现在?”
“是,传令的公公还在外面侯着,说是情况紧急,请将军立马跟他入宫。”在将军府里待了这么多年,管家自然也感知到了事态的紧急。
此时已是万家灯火,皇上此时召他入宫,或许真的是有事发生,莫鸿英把小梨诺交给了奶娘,叮嘱了奶娘好一些事后,才在小梨诺的脸颊上亲了亲,依依不舍地走了,而在他走后不久,小梨诺也被奶娘带回了屋。
而一直站在树下的成人版莫梨诺此时却脸色煞白,她知道了,这是她最后一次见的爹爹,爹爹因为战事被皇上召入宫中,因为战事吃紧,他还没来得及回将军府跟她话别就直接从宫里出发去了战场,而她便从此再没有见过爹爹,因为他在那场战争中殉国了。
不,她不要爹爹去,她不能让他去死,她要拦着他。梨诺提起裙子飞快地跑,她看到了爹爹上了宫里派来接他入宫的马车,她跑到他身边,伸手就要拉住爹爹的手臂,却扑了个空,她的手直接穿过了爹爹的手臂,她什么也没抓到。不,不要,她不要爹爹走,她不要他入宫,他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不……她拼命地喊着,她苦苦地追着马车,可是爹爹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的马车离她越来越远,她追不上他,只能看着那辆载着爹爹的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从被抬回北苑就持续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莫梨诺让彩碧愁得头发都发白了,眼泪更是掉了一盆又一盆,逸王派人把整个北宛守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入,她有心想找人帮忙却使不上力,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是郡主的病又不能再拖下去,想起郡主曾经跟她说过的话,叹了口气,她只能去求他了。
北宛的门刚一打开,她便看到他笔直的身影,“破浪,我有一事相求。”
那个叫破浪的男子回头看着她,冷冷的,像是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一般问道:“何事?”
她知道,他们现在各自服侍的主子不同,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亲密,“帮我找个大夫,郡主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没有王爷的命令,恕我无能为力。”他说完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她的火气被他激起,跑到他身前,指着他说道:“好,你无能为力是吧,那带我去找你们王爷你有能力了吧。”
“不要忘记你自己真实的身份,如果你跑去找王爷,只怕郡主会死得更快,你确定你要去?”
他的一句话让彩碧瞬间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黯然地走进屋子里,屋里有暖炉,可是屋子里依旧很冷,彩碧坐在床边看着莫梨诺,她原本就瘦小的身躯淹没在两张厚厚的棉被之中,即使如此,她的身子依旧冷得直发抖,依旧冷得手脚冰凉。而此时她像是处在梦魇中,嘴巴不停的小声呢喃着,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不断的流出来,很快便沾湿了枕巾,一开始还只是小声的啜泣,到后来却是嚎啕大哭。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保护好郡主,郡主你醒过来啊,你起来惩罚奴婢吧,你不要这样一直躺在床上不起来啊。”彩碧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当初自己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如今却连请个大夫,自己都做不到。
“爹爹,爹爹,别走,爹爹,你不要抛下梨儿……”梨诺双眼紧闭,双手伸得远远的,像是要去拼命抓住什么东西。
“郡主,郡主,你醒醒。”彩碧轻轻地拍打着梨诺的手臂,但是她却依旧深陷在梦境之中。
“别走,别走,不……”莫梨诺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口鲜血喷在洁白的被面上,如盛开的野蔷薇蛊惑人心,那一声悲怆的喊叫让人毛骨悚然,那一声喊叫在安静的王府上空久久回荡。
当御玄逸走进屋子里时,看到的是她又一次口吐鲜血,听到的是那悲伤的哀求,本能让他飞奔过去一把接住她直直倒下的身躯,短短三天的时间,她却虚弱得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抱着的身体轻如鸿毛,仿如一阵风就能把她从他身边吹走。她一口血吐出,又昏迷过去,脸色又白了几分。
“长风,宣太医。”
是谁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是谁让她发出如此苦苦的哀求,她的梦境里是否还会有他的存在,如果有,会是她想要的吗?御玄逸板着脸坐着,死死地盯着床榻上的她,高烧让她的脸颊呈现出不自然的红晕,他对她是否真的太过狠心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确实不相信她会病得这么重,即使长风有跟他提及她的病情,但他还是置若罔闻,如果不是他今晚一时鬼迷心窍走进这里,她是否真的就会这样病死在这座刻意被人遗忘的院子里。
他对她,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