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弟弟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村子里的人都对他趋之不及。认为这是一个能给人带来厄运的人,唯恐自己家里也发生什么悲惨的事件。
除了二爷他大哥之外,整个义庄仍像往常一样对待二爷的人就只有我爷爷。我爷爷是个胆子很大且非常不信邪的人,所以他不怕二爷。正是因为我爷爷对二爷照顾有加,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否则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人的命格是上天注定的,这一切都是非常奇妙的。
事情的起因要讲起义庄的另外一个人,他叫什么没人知道。只记得他一直穿着一件脏的发亮的破棉袄,无论是春夏秋冬总喜欢蹲在村口一棵老槐树下仰着脸晒太阳。半眯着眼,嘴唇还翕动着,脏兮兮的山羊胡子也跟着一抖一抖的,他左眼有一块荫翳,看上去煞是吓人。村子里的人都叫他老高,老高一辈子光棍,无儿无女。也是因为这样,他与村子里的人几无来往,与我爷爷跟二爷相差不多。
我爷爷因为是义庄的守尸人,二爷因为是过阴人,所以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生人一靠近他们,哪怕是三伏天,也会不由自主的打个冷颤。但奇怪的是,老高既没有接触过尸体,也不是过阴人,却也带着这么一种阴冷的气息。
平日里爷爷每次经过老槐树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看老高几眼。而每一次老高都会恶狠狠地瞪着我爷爷,我爷爷是个暴脾气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以说整个义庄敢这么瞪我爷爷的人还不存在,所以几乎每一次我爷爷都要瞪回去。而这个时候,老高往往会发出一阵诡异阴沉的笑声,这笑声就连我爷爷都忍不住要起一身鸡毛疙瘩。
在爷爷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并未往心里去。事情的转机就在那年的一个夏天,我爷爷像往常一样经过老槐树,却没有见到老高。
一连很多天,那颗老槐树下都没出现老高的身影。我爷爷越发觉得奇怪,按理说老高往日几乎每天都会来老槐树下晒太阳。村子里的人除了我爷爷之外,其余人都不会刻意去关注这个性情孤僻的老头。所以他一连几天没有出现在村民的视线里,大家也都没有觉察。
我爷爷那时候就准备一探究竟,要去看一看这个老高为什么会突然消失。那是一个夏季的傍晚,我爷爷下定决心要去老高家里看看。老高家里很穷,大院外面只是用一些玉米秸什么的随便码上一圈,加上一个几乎快要散架的篱笆门。
夏季的天总是黑的比较早,那个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我爷爷一走进老高家的院子就发现,他家的破木门虚掩着,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而且越往里走,那股味道就越浓厚。
我爷爷仍然朝前走了过去,用手推开了那扇破败的木门。刚准备侧身进去的时候,就在这时,突然一股极其令人发呕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味道猛地的钻进我爷爷的鼻子里,然后迅速的渗进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里面。我爷爷说他长那么大,第一次见识到那么难闻那么让人难受的气味。就在那一瞬间,我爷爷就忍受不了的朝着外面跑去。刚刚跑到院子里,就忍不住的呕吐起来,鼻涕眼泪也忍不住的往外流。那种奇怪的味道,真是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并不是单纯的臭,因为死尸散发的臭味对我爷爷来说,已经家常便饭一般不足为惧了。但是老高家里散发的那种味道是一种非常奇特的臭味,带着一丝丝臭味夹杂着一丝丝甜味,爷爷说他从来没有闻到过那种味道。就像是猫用爪子在挠你的脑浆,挠你的胃,挠你身上的每个细胞一样。
爷爷在老高的院子里吐完之后,擦了擦眼泪跟鼻涕就没事人一样朝着家里走去。义庄旁边有一条小河,小河边有一片柳树林。爷爷回家的必经之路就要穿过那片柳树林,那片柳树林在中午的时候都几乎不见天日,旁晚就显得更加阴凉。
爷爷刚走进柳树林,就愣住了。眼前不远处竟然站着一个老头,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爷爷擦了擦眼睛,发现站在那里的竟然就是老高。只是站的太直了,加上身上穿的不再是那件脏的发亮的破棉袄,而是一件白色的袍子,有点像是唱戏的人所穿的戏服。爷爷一时竟然没有认出来,等他认出来了,顿时怒从心起。
“老高,你搞什么鬼?家里像茅坑一样臭哄哄的,你倒是穿的干净。”
爷爷一边说一边朝着老高走去,老高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仍旧痴痴呆呆地站在那里。等到爷爷离他大概只有三五米的距离时,老高突然转过身来看着爷爷。然后咧嘴一笑,依稀的光线里,爷爷竟然发现老高以前干瘪的嘴里竟然长满了一排细密的白晃晃的尖牙。整个布满皱纹的脸,也显得异常惨白。爷爷不由自主的就站住了,浑身汗毛倒竖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想着,自己怕是遇到鬼了。
庆幸的是老高只是看着爷爷冷笑了一会,嘴里嘟囔着什么,并没有走过来。反而转身朝着远处走去,只是身影轻灵,不再跟往日一样驼着背,一步三晃老态龙钟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刹那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感觉到一阵凉气直透脊背。
爷爷呆呆的站在柳树林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只好转身朝着二爷家走去。二爷对这些鬼物的了解,要比他多得多。
去二爷家的路上,又经过了老高家。看见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爷爷觉得心里一阵慌张,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也没多看急匆匆的就朝着二爷家跑去。
二爷正坐在家门口抽旱烟,远远的就看见爷爷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就放下了烟袋,问爷爷:“杨哥,你怎么了?”
爷爷想回答二爷的话,但是好像正在做噩梦一般,浑身发抖,想喊,想叫,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声音。就好像有一股无名的力量,在遏着脖子一般。
二爷一看,这肯定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赶紧进去里屋拿了三炷香点燃,然后围着爷爷左三右四的转了几圈。再一看香头,左边最长中间最短右边略短。这是疾病香啊,但是一看爷爷人强体壮不像是有病灾的样子。
二爷不敢大意,又连忙泡了一壶热茶,将手里还没燃尽的供香直接插进茶杯里。左手食指跟中指并拢,右手仍然将供香插在茶杯里,表情严肃的说道:“天开开,地开开,吾今施法把运开,六丁六甲降临来,歹运赶退,小人退渡,破除阻隔好运到,好运年年日日来,急急如北斗,本命星君律令敕,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只见供香在水里迅速的融化掉,一片淡红色在茶杯里弥漫开来。等到手里的供香全部融化在茶杯里的时候,二爷才叹了口气,将茶水灌进了爷爷的嘴里。
其实那个时候二爷只需要开一下阴阳眼,就能知道爷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因为开阴阳眼太耗损精气,很难修补回来,所以二爷采取了另外一种方式。但可惜的是,二爷并不是道士,只是一个过阴人,功力有限,只是在当时解了爷爷的困厄。
一杯茶水喝完,爷爷终于回过神来。叹着气说:“我看见老高了,就刚才在河边的柳树林里。”
二爷一听,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叹了口气,拍了拍爷爷的肩膀,表情严肃的说:“你不用担心,我晚上找老高谈谈去。”
后来爷爷才知道,老高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尸体在家里都已经腐烂了,浑身都是蛆虫,甚至爬的满屋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