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庭看着已经停止挣扎的孔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被孔老爷子视作亲身骨肉的孔武就这样波澜不惊的死在了这么个被遗弃的角落里,就像当年被遗弃在山上的那个婴儿一样,难道这世界就真的不让他活,还是说真存在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说,让这个在人堆里没人注意的人死也平平淡淡?从来都是个唯物主义坚信者的他不信鬼神,不惧精怪,只相信眼见为实,南宫庭摇了摇头,甩去这些没用的杂念,叹了口气,他在想着该如何找个借口搪塞已经死去的孔武的那一群师兄弟。
水流听到了那声轻轻的叹息,皱起的眉头挑了挑,转过身看着坐在地上沉默抽烟的南宫庭,没有说话。
南宫庭弹掉烟头,沉默片刻后说道:“他不死一样可以解决事情的。”
水流继续沉默,安静等待下文。
“把后面那个胖子杀了一样可以圆满的解决事情,而且还不会有太多麻烦。”
醒转过来的刘正雄听着坐在地上的男人嘘寒问暖一般平淡口气的话语,吓得面色苍白,连带着身上的疼痛都消减许多,也幸好现在是夜晚,看不出来胖子的面色变化。
“那个胖子在他那个所谓‘爹’的心中,什么都算不上,还没有在外面的那个私生子来的看重,尽管这个胖子的娘很疼爱他,那也改变不了那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既定事实。“
水流瞟了一眼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肥胖轮廓,沉默片刻后说道:“他该死。”
南宫庭无言以对,苦笑着摇了摇头,跟这个万年来面无表情而且很一根筋的男人说话谈道理,无异于是对牛弹琴,这个只认亲,基本上不讲理的男人只晓得谁动了他的兄弟,那谁就该死,是那种你动他在乎的人一根手指,他就要你一条手臂,动他在乎的人一条手臂,他就要你的命,你要是让他兄弟没命,他就敢半夜三更刨你家祖坟的牲口,说得好听一点儿,那就是为兄弟两肋插刀,说得不好听一点儿,那就是没头没脑心眼小。
这个曾经把人一家除了两个小孩儿没动的牲口,沉默的站在那里,背上像似背了几十条冤魂,要把他深深打进十八层地狱里去永生永世不得超生。这个让人本能感觉阴气过剩的男人似损毁了太多阴德,让本就沉默的他愈发的少言寡语,也愈发的生人勿近。
南宫庭抽了抽鼻子,空气中传来一股尿骚味儿,拿起放在地上的破旧二胡,站到远处,皱着眉头看向绑在柱子上的刘正雄,道:“你还是他的种?竟然能吓得尿裤子,就算是尿裤子也没用,你注定看不到几个小时候的日出了,说吧,还有啥遗言,能办到的我们尽量替你办,办不到的我们给你烧一些美女来当做补偿,也不算亏了你下半辈子没有女人,上半辈子女人天天尝的逍遥日子。“南宫庭突然心里酸溜溜的,后面更是自言自语道:“他娘的,老子这辈子上过的女人都没有你的零头多,老子再怎么也长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就是没个好爹嘛,这扯淡的社会,还让不让我们穷人活了。”
石子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约莫十秒钟后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路上显现出来,身影不高不壮,看上去有些瘦弱,来人约莫是听见了南宫庭的唠叨话语,略显无奈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响起,“师叔,你这话该让师父听到。”
南宫庭打了个哈哈,似乎有些畏惧屈炘口中所谓的“师父”,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小炘,天快亮了,快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面的麻烦可不少。”
屈炘点了点头,越过南宫庭与水流,似乎没有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尿骚味与血腥味,停在刘正雄身前半米左右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身前的胖子惊惶中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大哥,你要啥你说,我全都给你,这些年我存的积蓄都给你,我爸是市长,你放了我,我保证你相安无事。”
大哥?原来现在还不知道面前这个瘦弱却敢拿刀捅自己的男人姓甚名谁,是何方人物。
屈炘低语道:“市长啊,很大的官了。”
刘正雄一张脸因为过分激动而涨得通红,似乎已经看见了希望,“对,我爸马上就要调到省上了,省上的二把手,你放了我,到时候你就可以横着走了。我不骗你,真的,我已经看见了那份文件。不要杀我行不行?“
从小到大都趾高气昂的刘正雄何曾对别人低声下气过,这样少见的新鲜事是他经历过的头一遭,在心里发誓是最后一遭的刘正雄也的确有普通人没有的勇气,最起码醒过来没有大喊大叫,至于吓的小便失禁,极度紧张中的他估计现在也没有发现。
屈炘答非多问道:“还有吗?“
“我大伯是军区二把手,他手下有人,你不能杀我,对,你不能杀我......”刘正雄似乎终于找到了出路,有些兴奋到疯癫的重复着“你不能杀我”一句话。
众人都听到了这句话,水流依然面无表情,南宫庭皱起眉头。
刘正雄看着捅进自己胸膛的那把修长细剑,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嘴唇哆嗦,口里兀自重复着,“你......不能......杀我......“
看着睁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刘正雄,屈炘轻声道:“很多年以前我接触不到你们这些二代子,没多大感觉,可接触过以后才发现,有些人啊,比山里偷吃庄稼的畜生还该杀,最起码畜生杀了还可以吃肉,你们这些人就纯粹是废物了。死了多好,一了百了,还世界一个清静,最主要的是,还我一个清静......“
寂静的废弃厂房里,只有屈炘的低语声在回荡,空荡荡的无处着落,估摸着要是胆小的人正巧路过这一片,能给吓出心脏病来。
屈炘退回南宫庭与水流中间,看着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宋邯郸,轻声道:“邯郸,这里就交给你了。”
黑暗中如同一座肉山的宋邯郸笑道:“行,哪次不是我来做这事儿的,出不了问题。”
屈炘点了点头,率先走出去,水流紧随其后,南宫庭抱着破旧二胡走在最后。
在屈炘之后几分钟内来到的宋邯郸走到两人中间对面坐下,抽出一根烟点上,吧唧两口后道:“你们也不要怪他,他这些年也不容易,要不是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二代子做错了事又不敢出来承担,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说到底,还是怪你们,要不是你们,伯父伯母也还活着,可想而知他是有多恨你们。当然了,也有你们几分功劳,估计没有你们,他也成长不了这么快......“
一根烟抽完,宋邯郸费力爬起来,转身离开,几分钟后一手提了一桶汽油回来,浇在这一对从来没有相认过最后却躺在一起的两人身上,点燃。看着在黑暗中燃起的熊熊大火,一张胖脸下的小眼睛被映照的格外明亮。幸好这废弃厂房足够偏僻,方圆二十里内没有人烟,不然早该被人发现了。宋邯郸从烟盒里抽出六根烟来,扔进火堆里,道:“就当是给你们上的香了,下辈子投个普通人家的胎,最起码平安一辈子,活个七八十岁再老去,没有遗憾。”宋邯郸沉默片刻后喃喃道:“这样就足够了。”
等到最后一丝火焰消失在黑暗中,天空已经出现了一片鱼肚白,整个城市已经隐隐约约露出沉默的轮廓,这只沉默的现代巨兽已经逐渐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吞噬着所有人的汗水,血水,泪水。
眯着眼睛的宋邯郸沉默地看着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深吸口气,抬脚大踏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