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运是个很奇怪的东西,相信它存在的人便以为自己的生活与之息息相关,而不相信的人则以为自己的命运始终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世间存在着很多奇迹,比如有人一夜之间暴富,尽管这样的奇迹没有出现在自己身上,可并不妨碍自己对气运存在的忠诚,这样说来这就是那些气运好的人了。而世间也存在着很多惨剧,又比如有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也尽管这样的惨剧是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也不妨碍自己对气运存在的忠诚,这样说来这就是那些气运奇差的人了。而方辉能在几天的时间里让方氏集团从即将倾倒的局面重新变得稳固起来,甚至有蒸蒸日上、更上一层楼的气势,屈炘不相信这是所谓的气运就能办到的事,所以他知道这回的方辉算是找到了大树,很大很大那种,只是他目前尚不清楚那颗大树到底是有多大。
屈炘想着自己听到的消息,心里却是感叹道,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终究还是有一段路要走啊。屈炘揉了揉眉心,没来由有些想念以前那些日子了。那时候,尽管每天忙碌的脚不离地,可过的充实,周围有一群聊天嗝屁的人,一起吃着街边小饭的烧烤,喝着几块钱买了的劣酒,就算是天塌下来,最先砸死的肯定不是自己,谁让自己不是最高的呢。现在虽然事情少了,可是人也少了,就是这么两三件事,却是感觉有些疲惫。
屈炘自嘲一笑,睁开眼睛,拿起身前的茶杯一饮而尽。看了一眼自己自从坐上川蜀道上头把交椅就再也不曾来过的地方,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直都没有变过。又想起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朋友,心中微痛。不知道那个不喜仕途,不愿经商,唯独喜欢花草的瘦弱男子现在是不是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摆弄花草,不知道那个男子是否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灿烂,不知道那个男子习不习惯终日只能坐在轮椅上,再也不能在女孩面前摆弄着额前的碎发。屈炘给茶杯加满水,看着茶水微微晃荡,怔怔出神。
看着坐在沙发上怔怔出神的屈炘,坐在轮椅上的他停在转角处,清秀脸庞上无喜无悲。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道:“走吧。”轮椅从转角处出来,推着轮椅的是一个面容普通的年轻女子,女子穿着简单的夹克,牛仔裤,扎着简简单单的马尾,就像她人那般简简单单。轮椅上的男子双手放在怀里,露在袖子外面的手掌消瘦苍白,一身休闲打扮,腿上盖了一层毛毯,清秀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几分书生意气,几分文质彬彬,几分弱不禁风。
屈炘站起身来,想要迈步出去接过女子推着的轮椅,最终还是讪讪地收回想要迈出去的脚步,沉默地站在原地,直到轮椅上的男子来到桌前才坐下来。整个川蜀道上,能让屈炘起身相迎的能有几人,那些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清秀男子何德何能,如何具有如此大的能量?
屈炘转头看向推着轮椅的年轻女子,微笑点头,女子报以微笑,轻轻浅浅。
女子转身走向柜台,像是在家那般随意,很熟悉,所以显得很自然,为下午开门迎客做好准备。水流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上,面无表情的喝茶,似置身事外。
茶水渐渐凉去,时间在四人的沉默中悄悄溜走,对坐的两人都没有开口的迹象,只有女子做活的声音细细碎碎响在房间内。
“找我来就是请我喝茶?如果是请我喝茶就算了,毕竟是我开的店,还用不着你来请喝。”轮椅上的男子看着坐在面前的屈炘,不带感情的说道。
“三千,这么多年不见,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屈炘认真说道。
“既然已经这么多年不见了,也不在乎多一年两年。我这间小庙,装不了你这么大的菩萨。不管你是要渡江还是过河,请到别处,这里早就已经没有了你的渡船,也给不了你要的船票。”朱三千没有理会屈炘认真中的调侃,有些答非所问道。
屈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轮椅上的男子打断,朱三千挥了挥手,“说吧,这次找过来有什么事?如果没事的话,请回吧,这里还没有到营业的时间。”
屈炘轻轻抿了口茶,茶水下肚,有点儿凉了。屈炘拿起茶杯,将朱三千茶杯中的茶水倒进垃圾桶,然后加满冒着热气茶水,再给自己倒上一杯,放在手上却没有立即入口。
屈炘看着朱三千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只是似乎多了些沧桑,沉默片刻后说道:“方辉老狐狸到底和二爷那老家伙达成了什么共识,可以让方辉在一夜之间拿回那么多的产业?”
朱三千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在嘲笑,似乎在幸灾乐祸,隐约有几分苦涩,“怎么,这川蜀道上还有你屈炘搞不定的事?还有你屈炘了解不到的事?手下能人猛将如云的你还需要我一个小人物的帮助?”
屈炘沉默。
水流轻轻旋转着手中的茶杯,茶水在里面微微旋转。
细细碎碎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女子手中拿了一条抹布走到水流那桌,轻轻地擦着桌面。水流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喝茶,眉毛在无意间挑起。当年女子还年少的时候也是这么维护着那个男子,无论对错,无论对手。
朱三千似乎终于笑够了,阴沉沉的看着屈炘,说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屈炘看着杯中晃荡的茶水,继续沉默不语。
朱三千进来后第一次拿起桌上的茶杯,饮尽半杯,水温正暖。
整理了一下身上盖着的毛毯,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之后会有人把具体消息告诉你。事问完了就赶紧走吧,我怕待久了会有人来拆了我这小本生意。”
屈炘听着毫不掩饰的逐客令,半晌没有说话,走之前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再为对面男子填满茶水。
在即将迈出大门的时候,屈炘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八百回来了。”然后大步离开,不曾回头。
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房间,女子第一次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清秀男子身后,手轻轻放在男子肩膀上,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不说话,却胜过了万语千言。
朱三千伸出手拉着女子放在肩上的并不如其他女子那样白嫩的,反而有些泛黄的纤纤细手,大拇指轻轻抚摸着女子手心,也不说话。
屋外暖阳突然照了进来,照在了屋内一男一女的身上,然后两个身影融在了一起,再也没有分开。
朱三千看着在人海中的屈炘渐渐消失不见,然后转回头看着身前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我又何尝不知道八百回来了,可是,然后呢?我又该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
朱三千轻声道:“演草,八百回来了。”
轻轻浅浅的嗯从朱演草口中说出,平平淡淡,与世无争。
“你说我该去找他吗?”
朱演草来到朱三千身前,蹲下身,手放在朱三千膝盖上,“哥哥看弟弟,哪有什么不可以的?!”
朱三千拉起女子,再把女子拉进怀里,不顾女子的轻微挣扎,双手环住女子的纤细腰肢。
朱演草脸色微红。
朱三千没来由笑了起来,这么复杂的问题就这么被你简单化了?
世间女子想问题都如你这般简单、省事、方便?
而世间女子奇如朱演草者,淡泊宁静似菩萨,大智若愚近妖孽,唯此一人而已。
朱三千把头枕在女子肩膀上,闭上眼睛,轻声道:“那我们抽个时间去看看那个不争气的小子。”
朱演草记起几年不见的那个少年现在已经不再少年了,不由地提醒道:“现在已经不是小子了。”
朱三千没有睁开眼睛,“屁,那小子还能大过我了?!”
朱演草嘴角露出温柔笑意,轻轻摇头,“不能。”
“那不就结了,还不是小子一个。”
朱三千突然把手臂紧了紧,在女子猝不及防中把怀中的女子抱的更紧了一些。片刻后轻声道:“真暖和。”也不知道朱家大少爷说的是外面阳光暖和,还是怀中的玉人暖和。
朱演草脸色更红了,像半熟的蜜桃。
在朱演草又一次放松心神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男子说了一句话,然后整张脸彻底羞红,直到脖子根儿,这下是彻头彻底红透了的蜜桃了。
朱家大少爷三千说了一句,“香,真香。”
在彻底被朱家大少爷毁灭之前,在朱家大少爷那双魔爪还没有来得及伸进自己衣服里之前,在感觉到朱家大少爷身下的某物逐渐起变化之时,朱演草果断起身离开,拿起放在一旁的桌布抹桌子去了。现在还不离开,天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就真的离不开了。
朱演草终究还不是菩萨,也不是妖孽。
朱三千咂了咂嘴,似在回味。眨了眨眼,眼眸里全是温淳笑意。
看着羞红了整张脸在一旁忙碌的朱演草,朱三千这一刻感觉时间很好,阳光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