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南山一阵苦涩无言,虽说是个有暖阳的初冬,可心底却是比这个初冬的早晨还要寒冷几分,他是到现在才真正明白,这个看上去其实很好说话的清秀男人有时候很不好说话。只不过就算是退一万步讲,就是你董南山被人拿刀架到脖子上,见了红,你能轻易揭过?
就像另一个曾经并不显胖而现在却体型臃肿如小山的那个男人说的一样,老子又不是圣人,别人在我头上拉斯拉尿了,我还要笑脸相迎,以德报怨?这是那些自以为的圣人该做的,我就是个和这个社会抢饭吃的小人,做不来那些高尚的玩意儿,也没想过要做,既然我不是能一心一意坚持下去的贞洁烈女,就没想过立牌坊,要我怀揣着最大的善意来拥抱这个满是恶意的江湖,没这个道理嘛!
董南山突然有些后悔,要是知道面前这个清秀男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那自己之前如果说的另一个地址,是不是就能够救下罗恒了?
不经意家瞥见屈炘似笑非笑的神色,董南山当即收敛心神,心里嘀咕着他莫不是看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回过神来的董南山随即一个心惊,有些庆幸自己幸好没有犯糊涂胡乱说一个地址,真要是如此的话,不说眼前的清秀男人会如何,就是这屋子中的另外几人只怕是都必然不会如此简单揭过这件事的,到时候就真的是自己将罗恒推入了火坑中,没了一点的生还机会,说不得最后还得搭上自己这一身肥肉。
感到无比压抑的董南山摸了摸额头虚汗,现在的他只是希望着罗恒已经离开了酒店,在水流到达之前就已经离开了酒店,能离开就不要再回来,最起码不待在有屈炘的大势力范围之内。
屈炘瞧见了董南山的紧张神色,笑了笑,轻声道:“南山,不用这么紧张,罗恒也不一定会被水流抓过来,最起码我知道他很能打的嘛。”
越过胖子的臃肿体型,望着外面的暖阳,心情没来由跟着好了几分,屈炘轻声道:“再说了,我也没说过一定会要了罗恒的命。虽然我的命比他的命金贵一百倍不止,可每个人的命都是很金贵的,没有谁就一定该死,也没有什么是必须要死,他要是就这样死了,也太对不起那个在大冬天站在雪中村头等他回家的妈了。”
头一次听见这些话的董南山怔然出神,随即默然无言,他此刻似乎有些明白了诸如水流这类优秀的人为何愿意围绕在他身边,为何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为了他而付出。
记起那句“没有谁就一定该死,也没有什么事必须要死”,董南山没来由放下心来,似乎感觉到即便被罗恒被水流带了回来,也不一定就再也见不到村头那个在大雪天佝偻着的苍老身影。
水流、陈七、王小攀三人各自对视一眼,似乎都看见了各自眼眸深处隐藏的哀伤。然后转过头看向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沉默不语。
大概是又想起了那片山头上的满山墓碑。
走到门口站定,天上阳光照在脸上,只感觉温暖入心肺,最惬意的日子似乎也莫过于此了,望着天上的暖阳,屈炘喃喃自语道:“只有一次,都很金贵啊!”
董南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突然感觉到了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起来,望着另外三人,只感觉到一阵哀伤的气息从三人所站之处朝自己扑面而来,在眨眼之间便充斥整个房间,他感到很不适应,所以要打破这个凝重气氛,开口道:“大娘的确很辛苦,每年都会做很多腌菜,大概是怕她自己死后,罗恒再也吃不到了,所以到我清楚的,大概已经有了五大缸了,就是司马光砸缸里的那种大缸,”董南山停顿片刻后继续道:“就算是每顿饭都吃,应该也可以吃很多年了吧。大娘认识我,也经常给我们带些腌菜过来,每次都是一大袋子,扛在肩上带过来,和她佝偻的身躯比起来,那个大袋子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么大一袋子,能算得上老人家半年的饭菜了,却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给了我们。每次来也不留下过夜,就是坐在板凳上休息几分钟就走,说是家里面离不开人,那些鸡鸭需要人照看,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个所谓的家里,其实没多少东西,就一张常年擦拭而发亮的桌子和几张椅子,一个柜子,一副老旧挂历,外加几口大缸,老人不留下,纯粹是不想给罗恒、给我们增加麻烦罢了。让她坐沙发她也不肯,说是这么好的东西坐脏了就可惜了。”
董南山抬头望着门口的身影,沉声道:“所以我们都很尊敬老人家。”
其实董南山还有一句在心底没有说出口的话语,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屈炘眯起眼眸,似乎在自言自语,“那就更不能轻易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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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抬头望着酒店,似乎能透过墙壁、透过窗户看见董南山说出的那个楼层里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身影一如既往的挺拔,收回目光,默然前行。
他不担心董南山敢于这件事上给他耍小聪明,打马虎眼,就算是再借他两个胆子,水流估计他也是有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除非董南山铁了心不要那一身肥膘,或者是找了个更好的靠山,比如与二爷等人处在了一条战线上,尽管这样会让屈炘恼怒,却还不至于乱了方寸,更到不了让后者元气大伤、伤筋动骨的地步,顶多让屈炘损失一部分财产,能恶心恶心他而已。
他也同样明白屈炘的意思,既然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开始没有立即去将罗恒找出来,反而拦下了自己,那就证明罗恒并不会就这样简单的死去,最起码没有让自己去干掉他的意思,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脑子活络的他想到了一二,却懒得再深思下去,对于他来说,办好屈炘交代的事就是最大的事了,至于其他的事,自己没深究的必要。
再次停下的水流已经到了门口,听着房间内传出的女子娇喘声,水流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没有伸手推开门打扰里面男女的激烈运动,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身形如一杆标枪搬挺直。
这一刻的他突然记起了那句很出名的话。
君子要成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