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黄昏时分,街道之上却是寂寥的紧,毕竟当下战火纷飞,又值寒冬之时,天色越发的黑得早些,已现得朦朦胧一片,十余米开外,便瞧不清了。朦胧之中,跌跌撞撞一个青年男子,手中提着偌大个酒壶,边走边往嘴里灌上一口,饶是吃得太多了些,大半都顺着嘴角淌出了。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史惟义步履蹒跚,嘴唇微微触动,念出王昌龄这首《出塞》,此时更觉意犹未尽的紧,便又重复一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只是可惜,魏巍河山却难育出飞将来。”说罢,便提起酒壶再灌上一口,更觉得心口痛闷得紧,饶想起幼年之时,曾随祖父在扬州数日,眼睁睁瞧着满人踏破城门,若不是父亲顾全自己,早也该在扬州之时,便捐躯为国了。
苏小妹?
该算是自己结发之妻了,已经忘却许久的人,怎忽然之间映入了眼帘。史惟义瞧着前面身着粉衣的女子,内心陡然一颤,细发轻飘犹如纤丝一般,微红的脸颊,更似秋日方熟的青果,只是年岁尚显得幼嫩了许多,不过到底是故人旧爱,怎能不觉欢喜,连忙诺诺道,“小妹。”
只这一声轻唤,酒劲却又上了头,只觉得昏天暗地一般,晃晃荡荡还是栽倒一旁。
史惟义在十七岁时,家父曾为其定下一门亲事,不过新婚还未满一月,南京便被满清攻破,史家一门便领余部往南退却,而后又与清军在崖山相遇,再一仗下来,史家一门便仅剩惟义一人,混乱之间哪里还顾得周全,只待逃出龙潭,方才瞧得左右仅数十骑兵,只有低叹一声,掩泪继续南奔。
之后遇上施士信,便合为一处,瞧得朝政纷乱不已,便躲至边境之处,窥探大局之势,寻机复起。只是这一等,便又是十余年,年少之时的壮志雄心早已磨灭,心中根本不知还有几人,若不是遇上朱以洪,如今怕还在边境称王,虽过得快活,却是苦闷之极。
如今跟随朱以洪南征北战,也有两年光景了,步履虽是艰险,但内心着实欣慰不已,内心已然死如灰烬的壮志,再次得以复燃,岂能不牢牢攥紧?决不能有半点疏忽,即便是刘喜儿这般,莫须有的命格之理,也宁愿背上违心之罪,亦要保全如今得之不易的果实。
天总算灰蒙蒙的发了亮,新的日头缓缓升起,史惟义昨夜睡的很香,许久都未曾睡得这般死沉了,而且鼻息之中,偶有桃花一般,惹得香醇不已,心神聊以安宁。如梦中方醒,缓缓睁作眼,却瞧得紫霞床纱,顿时猛一激灵,幡然坐起身子,“这是何处?”
还未等脑子理出头绪,却听见身旁温声细语道,“将军。”
史惟义扭过头去,登时吓慌乱,犹如瞧得毒物猛兽一般,唯唯往后蹬退,摔了个人仰马翻。瞧着自己仅内衣在身,床上女子亦是衣衫掩着****,更是双膝瘫软,嘴唇打颤不已道,“王妃,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床上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朱以洪前番娶得娇妻刘喜儿,此时亦拿着被褥裹着身子,含羞默默道,“将军昨夜吃酒多了,怕是醉了些。”
“王妃。”史惟义连忙道,“昨夜之事休要再提,千错万错只在惟义一身,城中军马还须整备,粮草俨然有些不足,我还是速速回营,告辞了。”
史惟义说罢,便站起身子匆匆奔了出去,生怕多呆一分,只是刚出了门数步,又折返回来,也不敢正瞧床上刘喜儿,歪着头将床沿搁置的外衣拿了起来,边走边穿着起来,待出了村子,内心得以缓过一口气来,暗暗道,幸好天色尚在,未有人发觉。
也是这般黎明之时,浏阳已归汉军旗下,毕竟吴世璠与吴应显相持在长沙,零星的守军怎能抵挡,副将康伟林奏道,“前番哨骑来报,吴应显已然起兵反叛,此时将吴世璠困在长沙,我军倘若一鼓作气,不消三五日便可抵达长沙,眼下是否进军。”
“不。”汤祖义摆了摆手道,“天赐良机,我等定当坐璧上观,已收渔翁之利。”
“话虽是如此。”康伟林本是清军中汉军主帅,在巴陵之战后,见败势已去,便领着两万人马往东逃散,本也想着占个山头称王,只是掂量掂量手中的兵马,着实太少了些,恰好刘德喜当时就在附近,便率部请降了。虽在大汉之中,一路攻城拔寨勇猛的紧,但毕竟巴陵之战周军骁勇就在不远,怎能忘却,“周军骁勇善战,只怕不好对付。”
“以康将军呢?”汤祖义问道。
“周军之中,唯有淮王吴应显与民王朱以洪兵勇将猛,如今吴世璠被困长沙,定然会令旨在荆州的朱以洪救援,而荆州距长沙数百里,绝非一朝一夕能赶到。”康伟林顿了顿道,“我军倒不如卖个便宜,与长沙城中的周军,共起夹击吴应显,先打趴下吴应显,长沙便唾手可得。”
“恩。”汤祖义微微点了点头,思量片刻道,“虽非为上策,却也不失妙计也。本将军就听你一言,大军休整半日便挥师长沙。”
“遵命!”康伟林领命告退。
浏阳失陷的消息也传至吴应显军帐之中,不过却不在意,凭着浏阳那点兵力,早晚都是攻陷的份,倘若是担心的话,自己也就不会贸然起兵了,不过还是须商议一番应对之策,“诸位说说,倘若刘德喜攻我后背,如何应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钟无义捋着胡须微笑道,“刘德喜不过草莽之辈,一直以来我大周与清军厮杀,这厮却夹存其中,如今聚得一群蝼蚁之辈,竟敢妄自称大,如今之所以敢来攻伐,不过是瞧得我军间隙,咱们可将计就计,将其一网打尽。”
“哦?”吴应显急切问道,:“先生,当如何?”
钟无义微微笑道,“如此这般这般,管教他有来无回。”
“定然!”吴应显点头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