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少推开南厢房子的门,一股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和乐溪纷纷捂住鼻子,咳嗽了几声。除却灰尘,里头空无一物。更加没有鬼怪的气息。
他突然蹲了下来,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地面,浅浅的血迹,似乎留下很长的时间了,痕迹慢慢淡却。
“这里怎么脏脏的。”乐溪也蹲了下来。虽然屋子空无一物,而且满是颓唐,可屋内只有灰尘,别的污迹一点都没有。
“是血。”十三少若有所思地环顾屋子周围。
“什么!”乐溪惊得站了起来,总觉得有什么鬼怪在屋子内飘荡,随时蹦出来。
“走吧。”十三少站起来,转身离去。
乐溪连忙追上去:“去哪里?”
“等天黑。”既然女鬼是在夜里出现的,那只需守株待兔。不,是守宅待鬼。
当他们刚要出南厢的时候,听到有脚步声悄然靠近。那人在外徘徊了好一阵子,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来。正是端木悯诚。十三少拉着乐溪,跃到了屋顶上。
端木悯诚面色惨白,似有一丝愧疚,几分害怕,还有更多的是看不透的复杂。
他咬咬牙,推开了南厢房子的门。
风簌簌地吹落树叶,似乎是女子无声的哭诉。
“鸢飞,两年了。”端木悯诚瘫倒在地上,目光呆滞,若不是十三少确定屋子里没有不干不净的东西,都要以为他被附身了。许久之后,他又开口道:“若当初不是你负了我,便也不会是这种下场。”长叹了一口气。
“今日,是你的忌日。我特意来陪陪你。”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铺在地上。手帕上绣着一只飘扬着的纸鸢,题诗“草长莺飞二月天”。他不无感慨地说:“此情此景,的确是两两相欠了。”
屋顶上揭瓦窥视的乐溪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晓得有个叫鸢飞的人,应该是个女子。一旁的十三少,时而轻皱眉头,时而陷入沉思。
“阑珊日暮,总让我想起初见时的后山枯井旁。”端木悯诚苦笑道,“鸢飞,你可真是变了好多。如若那夜晚来索命的鬼魂是你,我该如何是好呢?”沉默了许久,他开口道:“我竟不知,你是这样恨我。”
一只乌鸦落在了南厢的大树上,凄凉地叫个不停,让人不禁在酷暑中打了个寒颤。
原来夕阳已经坠落到了归墟,残留着天边一抹余晖。
端木悯诚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离开南厢。
“我们也走吧。”乐溪扯住十三少的衣角,警惕地环视周围。
“嗯。你去找玖珩吧,互相照看。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话刚说完,便消失在了薄暮之中。
乐溪抖了两下,也毫不含糊地拔腿就跑。看来只有待在玖珩身边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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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端木府内,人人草木皆兵。
府中的下人虽然面上不说,但私底下却是议论纷纷,胆小怕事的已经躲了起来。而端木老夫人跟端木悯诚则是心慌得很,在各自的房间里踱来踱去。那些请来的术士,准备就绪,躲藏在端木府的一些角落。
而在他们看来,西厢和东厢却是异常的平静。
因为东厢之中没有人,而西厢内,乐溪看着玖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在看书的模样无可奈何。不过,有玖珩在身边,她觉得甚是安心。
看着乐溪欲言又止,玖珩不禁在心里觉得好笑。亏她还曾经是兔子精,连小小的鬼怪都怕成这样,真不懂以前是怎么活下来不被那些方士收了的。
“想去看热闹?”玖珩问,目光不曾离开书页。
乐溪头如捣蒜,笑得一脸讨好。
“那就去吧。”然后乐溪脚尖离地,转眼间被玖珩拉到了端木府门前的一棵大树上。茂盛的枝叶恰好能掩饰住她们的身影。
时间飞逝,一下子,就到了深夜。
乐溪差点在树上睡着了。把她惊醒的,是门外传来的阵阵敲门声。
远处传来狗吠声,还有婴儿的啼哭声,时近时远,好不诡异。大街小巷的灯火已近阑珊,独独剩下端木府内两三个灯笼,黯淡的光芒在风中闪烁着。
一下下的敲门声,在凄清的月色中,尤为诡异。更加奇怪的是,端木府中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声响。又或者说他们出了什么不测。
“阿珩,要不我们走吧。”乐溪仿佛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哆嗦。说真的,即使她当了三百年的兔子精,见过不少妖魔,可是,鬼怪倒是第一回,而且这次自己还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去开门看看。”玖珩难得好奇。
乐溪跟在她后头,腿一个劲地在发抖。
等她们走到门前的时候,敲门声蓦然停止了。乐溪舒了一口气。可下一刻她可不这么想!因为门“吱哟”一声慢慢地被推开。
乐溪吓得用手捂住眼睛。
玖珩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一脸鄙夷。
“好久不见。”熟悉的男声响起,来人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舒遥。他的红衣在风中翩跹,月华落在他脸上,姿容绝代。其实,当他在山岭中遇到玖珩的时候,便想对她说这四个字,可惜怕唐突了。
“怎么是你?”玖珩恢复了清冷,似乎是跟漠不关心的人说话。但是,她心中是有情绪涌动的。并非小儿女的娇羞之态,而是在想:这人为什么老是阴魂不散!
“莫非,你在等别人?”
“不干你事。”玖珩扭头就走,乐溪跟在她后面,朝舒遥瞪眼。
“不管你等的人是谁,最后来的,只会是我。”他勾唇一笑,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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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来,寒意袭人。树木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像是冤魂伸出的利爪,在苦苦挣扎着。极目远视,荒无人烟,到处一片寂静,静得出奇。
后山上,十三少循着一丝微弱的鬼气,小心翼翼地前行。
他猜测得没错,女鬼藏身在后山。很快便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而就在此时,一道怪异的青光从不远处升起,随即瞬间消失。等他赶过去察看的时候,空无一物。徒留上古妖兽的气息。没有踪影,只是气息,看来是一息尚存而已。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觉得这气息很熟悉。每每要脱口而出时,却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说不出。
怪哉!
不过他倒是没有多纠结这个问题,继续去寻找女鬼。可他找到枯井时,鬼气已经消失。看来女鬼已经离开了。
那上古妖兽的气息,消失的鬼魂……只要稍微地联系在一起,他便觉得甚是不安。难保无虞。
他得马上赶回端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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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歇息吧,今日女鬼不会来了。”舒遥看着月光,漫不经心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乐溪惊得瞪大眼睛。就连她也发现了舒遥来历可疑,却又不像坏人。难道他是隐世高人?可他平日的风流与这四字相去甚远。
“难道不是麽?”他笑问,随即补充道:“门外的驱鬼符咒贴得满大街都是。瞎子也看得出来。”
“你不怕被女鬼缠上吗?”玖珩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她可不曾忘记舒遥当初要跟着他们几人时编出来的理由。他说他怕妖怪,恐怕妖怪比较怕他吧!
“女鬼?在下倒也真的不曾见过。若得一见,便是开眼界了。”顿了顿,他含笑望向玖珩说:“况且有阿珩在,想必那女鬼伤不了我。”
“是吗?”玖珩暗自咬牙,突然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据闻女鬼喜好男子阳刚之气,如果我把你扔给她……”她欲言又止,形容恐怖。
乐溪颤抖了几下,小心翼翼地劝道:“阿珩,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不妨。”他没有一丝惧怕,反倒依旧有心调侃。他说:“只是我一心来寻你们,竟是被这般对待,恐怕那女鬼要同情我的际遇。”边说边做西子捧心状,可谓见者怜惜。
然而玖珩却不为所动,毫不留情地说:“寻到之后你可以走了。”她总是不放心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跟在他们身边。尤其是她看不穿他,无论是修为,抑或是目的。正值多事之秋,凡事须得谨慎些。
“我这次是来告诉你们,我要跟着你们游历。”“唰”的一声,他把手中的折扇打开了,这次是把白色扇页的紫檀木扇子,做工精美,只是扇面上一片白,没有字,也没有画。让他在月色之中平添了几分狡黠。
“为何?”玖珩率先开口。
“为你。”舒遥似是漫不经心地回答。而是否真心,只有他自己知晓。
形势不妙!乐溪警惕地盯着舒遥看,如临大敌。没想到十三少跟玖珩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就有人插一脚进来。不行,她可不允许玖珩被别人抢走。
“那个……舒遥公子……”乐溪支支吾吾道。
“噢,对了。”舒遥手一摆,合上扇子,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递与乐溪道:“乐溪姑娘,有劳照料了。”
瞪大眼睛,乐溪毫不含糊地接了过去,打开袋子一看,满满都是金子。她倒吸了一口气,许久说不出话。等她反应过来时,只是呆滞地点头。唉,没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谁让不争气的十三少穷得响叮当。不过像舒遥这种风流纨绔,玖珩肯定看不上的。这样想着她便不再愧疚了。
玖珩对于舒遥的小手段不置可否,一直冷眼旁观仿佛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可她不久之后就会发现,冥冥中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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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少是在夜尽天明之时回到端木府的。本不需要这么久,可镇中被布了迷阵,弄得他昏头转向的,是以耽搁了。
他推门而进之后,发现站在树上僵持着的三个人。舒遥一副吟花赏月的模样,可目光却落在玖珩身上,玖珩正目视远方,心事重重。而最可怜的是乐溪,明明已经困得不行,又不敢独自回房间歇息。
一见十三少回来了,她急忙跳到他面前,对他抱怨说:“十三少,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她挂在树上就要成风干兔子了。
“怎么都不回去睡觉?”边说边抬头看树上的玖珩跟舒遥。玖珩一下子就消失得没了影,而舒遥倒是好礼节地向他作揖,笑得意味不明,可绝对并非善意的笑。倏尔也离去了。
“别说相识多年我不提点你,舒遥对玖珩是虎视眈眈的,若是要下手便快些!”
“何出此言?”十三少疑惑道。
乐溪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许久:“罢了……”有些事情,终归是要他自己想明白才行。不然旁人再怎么着急也是徒劳。
趁着青天白日没女鬼,她得赶紧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