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府内,老夫人接过婢女递来的香烛,拜了三拜,然后递回给婢女去上香。她扭头对跪在身后的端木悯诚说:“过来上香吧。”随后屏退了婢女。
“昨晚一切可还好?”端木老夫人的声音瞬间苍老了许多,其中还夹杂着浓浓的疲倦,看来是一夜辗转不安。
“回母亲,一切都好。”
“嗯,快来谢过祖宗保佑吧。”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辛苦找来的那群方士,的确有法子。
“是。”端木悯诚恭恭敬敬给祖宗上香。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下人惊慌喊:“夫人,少爷,不好了!不好了!镇中出了大事!”
“进来。什么事?急急躁躁的成何体统!”虽然端木老夫人看似沉着冷静,可她的额头却沁出了汗珠。连同端木悯诚也面色大变。
“城南乱葬岗中满是血迹……”
端木悯诚打断道:“乱葬岗中有血迹正常得很,不必大惊小怪。”
“可是,可是乱葬岗中许多尸骨被翻了出来,白骨累累。而且那血迹怪异得很,从城南乱葬岗一路到后山的枯井旁……”下人打了个冷颤,接着道:“枯井旁放着一具骸骨,据仵作说,应该是个死了一两年的妙龄女子……”他想起从前南厢中的那位,顿时噤若寒蝉。
“继续说啊。”端木老夫人面色发白。
下人讪讪地说道:“镇中百姓谣传说是女鬼作祟,并且……并且……”他害怕地瞄了端木老夫人一眼。
“继续。”
“并且,说女鬼是从我们端木府中赶出去的。”
“一派胡言!”端木老夫人气得发抖,其中也有害怕。只是看在下人眼里,以为她是怒极了。平生若是不做亏心事,夜半岂怕鬼敲门?
“你先下去吧。”端木悯诚对着下人命令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母亲,也不知道该作何打算。他脑子想的都是鸢飞。他跟鸢飞相见在枯井旁的情景。
“是鸢飞。她来索命了。”端木悯诚讷讷地说。
“胡说!她是自作孽,怪不得别人!”端木老夫人声音中带着微颤。可她自己犹不知道。
一时间,两人静了下来。屋内一片死寂。
“夫人,少爷!不好了!不好了!”下人使劲地拍门。
“什么事?”门开后,两人皆是佯装镇定。
“端木族长跟城主大人领着一群人,正堵在我们府前,说是要讨个说法。请您们出去回话……”下人不肖抬头也知道那两位脸色有多难看。
“走,去看看。”端木老夫人板着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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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府门前围了一堆人。为首是一个中年男子,油光满面,穿着绫罗锦缎。跟在他身边的一个老翁白发苍苍,眼神却无比犀利。这两人,前者是城主,后者是族长。
“见过城主。见过族长。”端木老夫人行了一礼,端木悯诚紧跟其后。礼毕,她语气不善道:“不知二位因何而来?”环视了一下众人,故作不知:“诸位又是为何?”
“何故?端木夫人自己最清楚吧!”城主粗声粗气地说。
族长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盯着端木老夫人,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老妪愚钝,请二位说明白。”
“族长爷爷,其中肯定有误会。”端木悯诚站前一步,对着老者解释道。可是端木老夫人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便不再多说了。
“是不是误会,难不成大伙儿分不清麽!”“就是!”“分明是你们要抵赖!”围在外面的百姓七嘴八舌地斥责端木老夫人跟她儿子。
“安静。”老者话音刚落,所有人一下子闭嘴,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两年间,无故而亡的年轻女子就只有鸢飞了。”话中意味深远。
“她怎么能算无故身亡?”端木老夫人反问。
端木悯诚面如土色,袖中的手忍不住颤抖。
“别说了。就是你们端木府逼死了鸢飞,现在她回来寻仇。”城主恶狠狠地望向他们母子。“杀人抵命。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惹下的事理所当然自己来摆平。”
他身后的百姓纷纷附和。看似为了鸢飞抱不平,实质上是为了避祸。
“鸢飞的事……”端木老夫人正准备辩解,却被族长打断了。他说:“且不管当年的事如何,现下由你来负责女鬼之事,限你三日期限,若是逾期,便交由族里处置。”
他说得轻巧。族里处置,大抵是让他们来抵命,血祭。
没等他们求情,众人就离开了。
端木老夫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端木悯诚连忙扶起她。只听得她颤着嗓音呢喃道:“鸢飞,你死了也不肯放过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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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们把那女鬼捉到了?府中下人都忙着办喜事,好不热闹。”舒遥伸了个懒腰。
美人榻上小憩的玖珩假装没听见。自从这人出现之后,她就没好生休息过。修为不如他,拦不住他的随意进出。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忽略他。
舒遥一脸温柔地凝视着玖珩,把她盯得颇为不自在。
其实,他的话只说了一半。端木府上下操办准备喜事,然后,人人自危,并没有欢喜的神色。
“你到底是什么人?”玖珩蓦然睁开眼,可舒遥已经消失在原来的地方。
十三少推门而入,听到她这么一句,愣了一下,随后回答:“谢衣。”
“不是问你。”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没有。”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玖珩问:“找我何事?”
“对了,现在端木府正在准备喜事,我怕有人对你不利,来提醒你小心些。”端木老夫人被逼急了,难免会强行让玖珩跟端木悯诚拜堂冲喜。明着来他们讨不到一点好处,只怕他们会暗中作怪。
“嗯,我知道。”
“刚才可是有其他人闯入?”十三少放心不下。
“谢衣。”
“嗯?”
“你是在关心我?”玖珩的双眸跟他的对视。他突然觉得等这一幕很久很久了。莫名地有种海枯石烂的沧桑感。
“答案重要吗?”十三少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不重要。”玖珩自嘲地笑了笑。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即使是从前的他,遇到这种事,也一定会提醒别的女子。是她太唐突了。
听到那三个字时,十三少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地痛。他想起了梦中的那双眸子,跟她同样的悲伤,同样的眷恋。只是,那双是眸子的瞳孔是暗红的,而玖珩的瞳孔是漆黑的。梦中的人太过真切,让他分不清梦境跟现实。唯一能肯定的是,他见过她,那双眸子的主人。
“啊,差点忘了。”十三少从袖中掏出一串糖葫芦,递给了玖珩。他回来时,恰好遇上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伯。他问老伯是否女孩子都爱吃这个,老伯笑嘻嘻地点头。他想她应该也爱吃,便掏钱买了一串。
“谢衣,我不爱吃甜的。”玖珩绷着一张脸。十三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似乎又惹恼了她,连忙赔笑道:“我以为……既然不喜,那……”
她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果然是甜的,很甜很甜。“记住了,我不喜欢甜的。”
那时候,她问他说人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他笑着说人间自是异常热闹。好吃的,大概要数大街小巷上都有卖的糖葫芦。
她撇着嘴说:“甜的?”“那是自然。”“有多甜?”“很甜很甜。”“我不爱甜食。”“我爱。”……原来他也不曾到过人间,只是从一些典籍中得知的。
“若是到了人间,我便给你买糖葫芦。”他笑着调侃道。“我不吃。”玖珩扭头。“没吃过怎么知道不爱吃呢?”“你……”
谢衣,我真的不爱吃糖葫芦。一阵苦涩的感觉涌上玖珩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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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老夫人敲着玖珩的房门,等她应了一声后立马推门而入。
“不知玖珩姑娘在府中住得可习惯?”她满脸笑意,只是双眼后闪烁着算计的光。
“不习惯。”玖珩冷冷地回答。
她虽然恼怒,可却没有表露出来,依旧好声好气地对玖珩说:“今晚我端木府办喜事。玖珩姑娘赏脸来喝杯喜酒吧。”说罢,她让门口的下人把一户佳酿端进来,放在桌上。“姑娘请。”
“不必了。这酒不干净吧。”玖珩嫌恶地看了她一眼,端木老夫人脸色青白交错,煞是好看。
“既然姑娘敬酒不喝喝罚酒,那便怪不得人了!”她手一扬,外面冲进来了几个壮汉,看来是要把玖珩绑去。
“慢着。”从房间的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正是十三少。他轻轻皱眉,对端木老夫人道:“夫人的待客之道不敢恭维。”端木老夫人不打算跟他磨叽,想让人直接把他俩绑起来。可这时,他又说:“既然并非客人,那我便跟夫人谈一桩交易可好?”他坐在了玖珩身边,兀自斟了一杯酒。
玖珩神色淡然,只是不肖多说也察觉到她对端木府的厌弃。
“什么交易!”
十三少不着急回答,嗅了嗅酒,道:“浪费了这佳酿。”放下酒杯,如梦初醒地看向端木老夫人说:“府上不是闹鬼吗?怎么有这闲工夫来做这种事。”
“你别胡说!一派胡言!”端木老夫人又气又怕。
“心虚了。”玖珩看向酒壶,那壶酒缓缓地升起,悬在半空中,一下子破裂开,酒溅了端木老夫人一身。在场的端木府中人无一不被吓坏。
“你只需答应我们的交易女鬼一事便可平息。”十三少循循善诱。虽然他也觉得端木老夫人的手段太龌蹉,可是毕竟不能放任女鬼为祸人间。
“你们的条件是什么?”她问得小心翼翼,皆因这两人不是她惹得起的。
“现在你有跟我们谈条件的本钱吗?”十三少笑着问,虽然声音一如从前的温润,可惜却没有一丝温度。他心中暗藏恼怒,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人竟然敢对玖珩下手。
“事成之后你便知道条件了。”乐溪狐假虎威地从门口走了进来。她早就看不惯这个老太婆了,如今吓唬吓唬她也是极好的。
“那老妪谢过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