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这是要作甚?”从驱鬼人后走出一个年轻公子。
他衣服是上好的杏色丝绸,做工精美考究。五官端正,看起来温文尔雅,但跟十三少他们相比,却是蒹葭倚玉树。他脸上却笼罩着重重的鬼气,似乎被鬼魂缠身。
“这位姑娘,对不住,我娘亲她只是……”当他看清玖珩模样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不到天底下竟有如此绝色之人。世间并无语言能描摹出她的容貌。等他注意到十三少,同样是惊为天人。
“无碍。我们三人正巧路过此地,不知公子……”十三少想着闲来无事,要不顺便做做好事,帮忙捉鬼。
“我名端木悯诚,澹城人士。这位是我的母亲。”
“我是谢衣,玄衣美人是玖珩,旁边那个矮矮小小的叫乐溪。”
“喂,十三少,你怎么说话的。”乐溪不忿地抗议道,却被人无视了。
老妪脸色不悦,走到端木悯诚面前训斥道:“没你说话的地方,娘方才在跟那位姑娘说话呢。”端木公子毕恭毕敬地退后了几步,看来很听娘亲的话。
“姑娘,你初来乍到,应该还没有歇脚的地方吧。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到我们端木府去。我们端木家是城中首富,别的不说,招待肯定是最好的。”
“那就谢过老夫人了。”十三少抢先回答,用眼神示意玖珩。玖珩沉默不语,算是答应了。只有乐溪不明就里,嘟囔着:“鬼屋有什么好住的。”可惜,没人留心听她说了什么,以为仅是抱怨的话。
端木老夫人不待见十三少和乐溪,一个劲地想跟玖珩套近乎,可玖珩丝毫不作理会。她倒也不尴尬,依旧唠叨一大堆。
“看吧,胡萝卜。脸蛋在这个论实力的世间,依旧是很重要的。”十三少笑着说。
“那么说,你长得不如阿珩?”
“不,主要是端木老夫人没有女儿。”不然,他肯定也会被缠上。
“她这样缠着阿珩也没用啊。阿珩又不会看上她儿子!”乐溪嫌弃地瞄了端木悯诚一眼。三百多年中,她自翊见过不少美男子,就端木悯诚那姿容的,顶多算是中上之色。
“嘘。胡萝卜你小声点,我们等阵子可是要白吃白喝别人的,让他听到多不好。”于是两人乖乖地闭嘴,跟着他们回端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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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府装潢得富丽堂皇,果然不愧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
门前几个家丁正在拿着抹布清洗着大门,见到端木老夫人一行人回来了,忙放下东西来禀报:“回夫人,门上的血迹怎么擦都弄不干净。”
端木老夫人脸色难看极了,刚想发作,可有客人在,并不十分方便。只是压低声音跟他们说:“知道了,先退下吧。”
“什么血迹?”十三少故意为难。乐溪指着门上清晰可见的血掌印,回答道:“喏,不就是那个吗。”
“端木府不安全吧。”连玖珩都这么附和着说。
“咳咳,各位多虑了。”她甚是不自在地说:“前些天亲戚的孩子顽皮弄上去的,失礼了。”
“是吗,端木公子?”十三少盯着他看。可他明显不敢正视十三少,支支吾吾地回答“是”。他们仿佛有心要隐瞒,可为什么要把玖珩留在端木府?
端木老夫人亲自帮他们仨安排客房。十三少和乐溪在东厢,而玖珩却住在西厢。他们相隔甚远。端木老夫人想要阻断他们的来往,但她如意算盘打错了,区区一个端木府,玖珩自然是来去自如,别说从西厢不知不觉地到东厢去。
“谢衣,这闲事你该如何管?”玖珩问十三少。他正躺在美人榻上,悠哉地剥葡萄。
“给你。”他把剥好的葡萄递给玖珩。看着她吃掉之后,粲然一笑:“当然是等鬼魂出现。守株待兔。”
“有把握?”
“这是自然。你没发现端木老夫人的心虚吗?按理说,常人若是碰到鬼怪,定是慌张惶恐,而她倒像是想掩饰什么。太不正常了。”语罢,十三少又剥好了一颗葡萄,继续递给玖珩吃。
玖珩突然想起,从前,他也是这般剥葡萄给她吃的。她爱吃葡萄,可是从不假手于人,都是自己亲自剥的。跟他说起,他不信。于是亲自剥了一颗,喂给她吃。无奈之下,她只好吃了。
“看吧,别人剥的葡萄,你也是会吃的。”他一脸得意。
她没有说话,心里想着,因为你是个例外呀。从来都是个例外。
见她出神,十三少便再给她递葡萄,说:“多吃点,你太瘦了。”所以有时候,他看着她的身影,总觉得下一刻,她便要消失不见,可能是乘风而去。如果她能吃胖点,那是不是就能走得慢些,能让他追上。
为何她眼中,总是带着悲伤?
“你剥过葡萄给其他人吃吗?”
“有啊。虽然若萱不太爱吃。”十三少没有注意到玖珩眼中闪烁的光芒突然黯淡了,悲伤的情绪更浓。
“既然无事,我先回去休息了。”玖珩冷冷地说。
“阿珩,你可是不舒服?”
“没事。”
“不一起查清鬼魂之事吗?”十三少试图挽留她。见到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他的心就觉得不好受。
“不感兴趣。”说完,玖珩消失在了房间内。
十三少叹了一口气,心想,女人心果真是海底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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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人影,在走廊上一闪而过,若不是树叶轻轻摇晃,会让人错以为自己产生幻觉。
不一会儿,人影蛰伏在假山旁的一簇竹子中。那两人是十三少跟乐溪。而竹子外面则是几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看模样应该是府上的老佣人。
“晌午时分,你们可见到老夫人带着一个美貌女子住进西厢?”其中一个妇人小声地说,不时环顾周围是否有其他人。
“自然是见着。那个姑娘生得一副好模样,只可惜……”另一个人叹惋。可惜多半是活不成了。
“那些个方士说要驱鬼,最好是给少爷找个媳妇冲冲喜,也能挡挡怨气。说白了,不就是找个姑娘替死吗?”
“可别这么说!万一她吉人自有天相,熬过了便是端木府的女主人,多少人羡慕不来。”
“嘿,咱老夫人是省油的灯吗?她活着一天,这端木府永远是由她来打理。那姑娘,恐怕无福消受呢!”有人尖酸地说。她们老夫人手段是出了名的高,这也是为什么公子过了该娶亲的年龄依旧不曾有妻室的原因。
“你们说这闹鬼的事,是不是真的?”有声音颤巍巍地问。
其他人炸开了锅。
“这哪有假的!打更人亲眼见着了!”
“对!昨晚我想着是谁在敲门,可是从门缝往外看,那人悬在半空呢!吓得我一夜不敢阖眼!”
“还有门上的血掌印,看大小应该是女子的!”
“据说昨夜里,在端木府附近的一间小屋内,有人亲眼见到女鬼了!”
“她长了锋利的獠牙,面貌狰狞,把那家人的牲口全部咬死。”听到这里,几个妇人都在青天白日下抖了两下,一时间噤若寒蝉。她们心想,昨晚是咬死牲口,弄不好哪天死的就是人了。
“好了好了,都快些散了吧。去干活。记得别让西厢那位姑娘听到这些闲话,不然有我们好受的!”
说完,众人便各自离开了。
“那老太婆心肠够狠毒的!幸好是遇到我们,否则害了别家姑娘。”乐溪一腔怒气,“十三少,我们走!就是有鬼魂找上门来报仇也是她活该!”
十三少摇头说:“纵然端木老夫人是做得过分,但我们也不能任由鬼魂在人间作祟。能留在人间的鬼魂,一般是有很深的执念。若是不管,先不讲会不会祸乱人间,时间久了,它也会灰飞烟灭的。”
乐溪似懂非懂,总而言之,十三少是管定这桩闲事了。
“对了,阿珩怎么没有来?”
“她说没兴趣呗。”十三少讪讪地说。
“没兴趣?是你惹人家生气了吧。”乐溪瞧着他不自在的表情,猜出一二,“要不要去哄一下?不然呀,再有什么舒遥之流的人冒出来,难保阿珩不跟着跑了。”
十三少沉思了一下,问:“怎么哄?”
乐溪一脸严肃地说:“不知道。”她又没有哄过女孩子,更没有被人哄过,怎么知道!就在他们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见到端木老夫人手中捧着一些冥币跟元宝蜡烛,偷偷摸摸地跑到南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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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厢内野草长得半人高,时不时传来虫鸣蛙叫。不同于端木府别处的雅致,南厢颇为颓废,应该是若干年不曾有人进来过了吧。
十三少跟乐溪尾随着端木老夫人来到这里,翘着腿坐在一棵大树上偷看。
只见她神情慌张,对着树就是一番祷告:“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保佑小人。鸢飞,拿了这些纸钱,便快些去投胎转世吧。当年,当年……不能全怪我心狠。若不是你私养伶人……”
她的话断断续续,而且毫无逻辑,看来应该是心虚了。
把纸钱烧完之后,天也暗了下来,将要日落西山。风“呼呼”地吹来,她疑神疑鬼地扭头后看。什么都没有。
“鸢飞,假如你再敢出来祸害我端木府,可别怪我不讲情面,让方士收了你!”端木老夫人色厉内荏地冲身后的房子大喝道。只是,她的手在颤抖,似乎非常害怕那间房子。
说完以后,她急忙离开了。
南厢之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