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大夫人见派出去的下人均未找到徐若兰,便开始担心起来,今个晌午老夫人已经斥责了两次丫鬟婆子了。大老爷徐浩明平时做事敬小慎微,首鼠两端,是以当初徐老国公传族长之位于徐若兰的时候便是放弃了这个徐家大老爷。同时徐大老爷又是个愚孝之人,面对徐老夫人是半个不字都说不出口,二房三房顺势也没少火上浇油。好在,四房出身太低,上不了台面。这丫头再不回来,府里这是非要闹的鸡飞狗跳不成啊。“夫人,夫人,”只见小丫鬟桃枝打远处疾步掀帘进来,一脸喜色,“小姐回来了,这会应该进二门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夫人双手合十,可算是回来了,当下吩咐丫鬟婆子准备。
“夫人,你要振作,小姐现在万分艰难,夫人再不可这样乱了分寸。”康嬷嬷眼见大小姐只是这一个早上不在,夫人又变的方寸大乱,“大小姐最是在乎夫人了,夫人万不可让大小姐放心不下。”
“康嬷嬷,我知道,我都知道,可那是我的兰儿啊,一想到她女孩子家家却在外面奔走,我这个心就不自主的担心,是我生生拖累了兰儿,要不是我,兰儿也不会受老太爷要挟,接这个族长之位,府里都是个好吃懒做的,这些全是累了我的兰儿。老太太又是那么一个糊涂的人。”说着眼眶不由得红了红。
徐若兰这些年可没少收府里的冷嘲热讽。大爷自是对这个女儿自当不必说,二房,三房起初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看着徐若兰如何当这个徐家的族长,徐家历经三朝更替,起起伏伏,惊才绝艳的女子不是没有,可这个族长之位女子担当,却是头一回,不说二房、三房明里暗里使得绊子,就是族里的反对声现在也是没有消停,这两年,看着徐若兰独立支撑整个徐府,渐渐有些起色,才对徐若兰稍有些松口。
“夫人慎言。”康嬷嬷不由得声音冷了下来,“夫人,既然知道大小姐千难万难,就当慎言,这府里还有老夫人在,二房、三房、四房都还没分出去,族里族外都眼瞅着小姐出错呢,夫人可千万要振作。”康嬷嬷是大夫人的奶娘,当年随着大夫人秦氏来到徐家,兢兢业业服侍大夫人这些年,看着徐府里里外外的事,一边心疼大夫人大小姐的难处,一边感叹大小姐最是明白,早早看出夫人性子软绵,让自己要时时的叮咛。
“夫人,大小姐来了。”桃蕊笑着迎徐若兰进门,“大小姐可回来了,夫人念叨了一早上了。”
若兰抬脚进门,看见坐在炕上的徐大夫人,双眼泛红,当下心里叹息,自己走后,帝都动荡,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母亲该当如何在徐家自处?这般柔弱,二房,三房,四房都有还好说,就是老夫人那边,想到这里,徐若兰不自觉眼神微眯,若不现在徐家实在不宜有丧,她倒是很乐意送一送老夫人。
徐大夫人见若兰风风火火的进来,眼神微眯,暗道一下,这是又出了什么事情?知子莫若母,这在外人看来像是刚进门适应屋内光线的眯眼,徐大夫人却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在下决定,因为徐若兰在做决定的时候,尤其是重大的决定会不自主的眯眼,徐大夫人明白,徐若兰怕是要对一些人动手了。徐大夫人来不及多想,忙下炕,前前后后检查了个遍,才放下心来,拉着徐若兰坐下,然后禀退左右“兰儿,咱不做这个族长了,你和娘回秦家吧,咱也不管这些那些了,它徐家的苦难怎么就让我儿一个人抗,兰儿,秦家再不济,也有咱娘俩的吃的,你小舅舅前些天.。”
徐若兰自四喜茶楼回来,一路赶着进了徐大夫人的院子,本是有些口渴,正准备低头吃茶,听到秦家两个字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垂下眼睑神色不明,再听徐大夫人说到小舅舅顿时一股怒气直冲头顶,抬首便直接道,“母亲可是又见了秦家的人?”
徐大夫人神色闪烁,不敢直视徐若兰审视的目光,“也不是别的人,只你小舅舅的贴身小厮,是背着你舅母来的,若是你舅母派来的,我是断不会见的.”说着眼神飘向徐若兰,见她脸上已是怒不可遏,声音不由越来越小。
“兰儿之前是如何和母亲说的,秦家是什么,外祖父、大姨母都去的早,小姨母远嫁,大舅舅、小舅舅哪个是能拎的清事情的人,大舅舅吗?半百之年,还总争些蝇头小利,小舅舅耳根子软,那么个厉害的舅母在,外祖母都未必讨到便宜,母亲要如何在秦家自处。”
“你小舅舅的意思是让.。。”徐大夫人还要反驳,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别意思来意思去了,徐家是龙潭,秦家就是虎穴,”徐若兰霍然起身,盯着徐大夫人一字一顿的说,“娘,秦家是去不得的!”
“可是那是你嫡亲的舅舅啊,你舅舅也不容易,都是亲戚,怎么能.。”徐大夫人见徐若兰态度如此坚决,语气如此生硬,便又红了眼睛。
“娘!”徐若兰厉声呵斥,大步上前,搬正徐大夫人身体,铮铮的盯着,“娘,你可曾知道,当年,若不是秦家,若不是秦家,我何至如此!”
徐大夫人被徐若兰的举动吓得面目惨白,似是从徐若兰眼中读懂了什么,“当年,当年到底是如何?莫非秦家做了什么?若兰,你说啊,当年的事情,你从不和娘说,你是担心什么,为什么秦家去不得,你说啊。”
徐若兰脸色一暗,是不是应该和母亲说了那些事情呢,母亲的身子近来又是刚有点起色,可是,明日入京,此去便是风云难测,万一秦家这个事情再在这个时候做点什么,自己便是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赶不回来。
“母亲,可知现今摄政王是何人?”徐若兰走到窗前,推开窗扇,院中桃花开着正盛,也不待徐大夫人回答,呢喃道,“是临淄萧氏之后,仁武二年的两榜进士,萧寮。”
徐若兰每说一句,徐大夫人就感觉自己的身子冷一分,这萧寮是来过徐家的,那还是徐若兰在岳麓书院的时候,萧寮来到徐府,彼时是什么情况,别人不知,自己最是清楚,萧寮不过是个没有功名的才子,大陈王朝青年才俊何其之多,徐家作为世家的执牛耳者怎么会让嫡长女下嫁此人呢?不想白云苍狗,真是世事难料。
“母亲,可知是谁说动萧寮,又是谁重伤于他?”徐若兰并未回头,眼神迷离的看着窗外,阳光流过眼角闪出一丝七彩之色,“是我,母亲可还记得那年过年母亲和我去了趟秦家,小姨母的话。徐氏嫡女,非皇族不嫁。”
徐大夫人听到这里,心下凄凉,“你小姨母也是好心,谁知.。”说着眼眶又是一红。若是当时应了萧寮,也许现在便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好心?若秦家都是好心人,母亲何至于嫁到徐家,母亲常说外祖父当年很是疼惜母亲,怎么忍心把母亲嫁到徐家,彼时谁不知徐家的媳妇难当,上有苛刻婆婆,下有不成器的小叔子,今日我便问上一问,当年徐家看上的并非母亲而是小姨母,是亦不是?”徐若兰回头看向徐大夫人,年近不惑可还是如此信任他人,这让自己如何放心,心下一狠,“再退一步,母亲可知祖父当年为何力排众议让我当这族长,若说才俊,徐家怎么也可找出来一二,我一个女子,如何当得了这个族长?未免有些惊世骇俗吧。翻开家谱,徐家也不乏比我优秀的女子,为何她们做不得族长?”
“老爷子说,你在,徐家在!”徐大夫人面露疑惑,恍惚间记起徐老国公临终前对众人的嘱托,亦或是命令。
“是,若不是我做了徐家的族长,你觉得萧寥会放过徐家吗?那么好的机会,徐家要是那个时候倒了,现在又会是如何情景?总归今上不会像现在捉襟见肘吧。”
八王叛逆的时候,八王母妃健在,徐老国公和八王母妃的关系是满朝皆知的事情,若说八王的事情太子作为监国有失察之责,可徐家却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更有朝臣联名上奏说要治徐家一个乱党谋逆之罪,彼时徐家是风雨摇曳,随时有大厦将倾的势头,正是这个时候,萧寮在今上,也就是初登帝位的太子面前说了一句话,就是这一句话让徐家得以延存至今。
“你是说?”徐大夫人满目惊色,“不会的,不会的,老爷子怎么会?”柔弱的徐大夫人还是不敢相信,向来慈善的徐老国公会谋算到自己的女儿身上,她原本以为徐老国公让徐若兰担任徐家族长只是迫不得已的缓兵之计,毕竟当时的徐家确实没几个能扛得起事的人。大房这边除了徐若兰,剩下几个庶出的小辈便没了人,其他几房更是上不了台面的,整日里不是游手好闲就是坐吃享乐,眼见着大祸临头,吵着闹着最凶的也正是这几房的人。
“祖父先是徐家的族长,然后才是我的祖父,徐家,百年传承,断断是不能折在他的手里,祖父在赌,赌萧寥对我是否有情。好在,祖父他赌赢了,萧寮那个时候在今上面前说了八个字,心慕一女,徐名若兰。”徐若兰低头苦笑一声,上前一步拜跪,“母亲,这便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叮咛秦家、徐家的事情了,明日,我便要入京了,母亲便是为了我好也远着点秦家。”说罢,转身大步走出屋去,留下痛哭不已的徐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