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慈宁宫
一个小侍上前以手遮面,在太后耳边细语,“启禀太后,徐家现在正是在进京的路上。各房一共五人。”
“哦?”太后惊疑道,“是那个徐家?”
“是。”
太后原是先皇皇后,太子生母,自太子即位,从皇后宫搬到慈宁宫。
“徐家这次上京的人不少啊。”说着吩咐道,“宣梁国公夫人觐见。就说哀家昨日梦见了些旧事,想见见她。”
这边梁国公府里,梁国公夫人收到宫里的懿旨,片刻不敢耽误,硬是赶在宫门落锁之前进宫。
“怎么这么急?不是说了明天入宫就可以了吗?”屏退侍者,太后轻声。
“别人宣我自然是不急,”梁国公夫人温柔道,“可是你不同的。”
太后对上这双深情的眸子,恍惚间又看到当年的情景。
“姐姐,姐姐,我会一直护着你的,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少女坚定道。
“傻丫头,以后咱们都要嫁人的,那能一辈子在一起啊。”说着搂过身旁的少女,“只盼以后咱们还能这般如此。也不枉今生姐妹一番。”
“姐姐,你会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少女笃定道。
“姐姐现在就很好了,有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那一年她和梁国公夫人还是二八年华,一转眼沧海桑田,她是当朝太后,她是权臣宗妇。只是那个时候,少女的情怀其实是多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太后,宣臣妾入宫是有事相商吧。”梁国公夫人说着手拿锦帕捂嘴,咳嗽起来。随后又对太后摆摆手示意没关系的。
“你这样的身子,”太后叹息道,“当初就不该让你那么做,不然现在也不会是这样。都是我拖累了你。”
“怎么能这么说呢,为了太后,臣妾做什么都是无悔的,况且当年的确是臣妾欠八王一份情,应受他一掌。”梁国公夫人安慰道。
一时大殿之上安静下来,太后不知道如何说起,梁国公夫人一面看着这个自己守护了半辈子的人,这样的容颜,从少女到少妇,从后宅到后宫,兜兜转转二十年了,她老了,她也沧桑了,不变的可能就是当年的那份真情吧。
“徐家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恩,”梁国公夫人点点头,“现在京城里应该都知道的。”
“她回来是为了复仇的。”太后语气有些颤抖。“当时徐家从帝都离开哀家就知道他们是会回来的,不想这么快。她就来讨债了。”
“太后放心,臣妾定然不会让人伤害您的,徐国瑞已经死了,徐家没有顶梁柱,徐若兰一个黄毛丫头,翻不起大浪的。”
“可是她有萧寮。万一他们联手如何?”
“太后,您怎么确定摄政王就一定会和她在一起呢?三年前,的确是失算萧寮这个人,以为他只是个恋慕权术,不想最后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违抗圣意。”
“哀家一直都忘不了那天萧寮一路杀到慈宁宫,拿哀家的性命要挟皇帝。”
梁国公夫人点点头沉吟道,“臣妾不会再给萧寮这个机会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份奏章,“臣妾拟了一懿旨,请太后过目。”
奉天承运,大学士宗正之女,贤良淑德..特赐摄政王王妃,择日完婚。
“你的意思是让宗家的女子嫁给萧寮?”
“不错,宗家是孤臣,在朝中并不党羽,与其让萧寮通过联姻手段扩大势力,不如直接断了这条路,宗正为人刚正不阿,教出的女子也是像普通世家。”
“好,好,好。”太后觉得这个主意甚是不错。
“你同意就好,那就请太后明日下旨吧。”说着梁国公夫人退了下去。
太后见梁国公夫人退下后,身后的垂帘说道,“出来吧。”
只见一个明晃晃的身影闪了出来,“儿臣请母后安。”
“起来吧,就咱们母子俩,不用这些虚礼。”刚才接见梁国公夫人有些累了,太后示意皇帝拿过身后的靠枕,向后靠去。
“母后真要下旨?”皇帝沉吟,星目一闪。
“皇帝意下如何?”
“儿臣自然是听候母后的。”
太后闭幕养神,指着桌子上梁国公夫人刚才留下的密信,“旨意在那里,你要是不同意就带走。你现在大了,不需要哀家给你谋划了。”
“母后哪里的话,”皇帝笑道,“儿臣只是不想这些俗世来惊扰母后。”
“俗世?惊扰?”太后冷哼一声,“人家都要上门讨债了,你还瞒着我,是不是等着徐若兰那个臭丫头起势了你才知道告诉哀家?”
“母后想多了,徐家现在不过是个小蝼蚁。翻不起事端的。”
“蝼蚁?”太后语带讥讽连问三声,“蝼蚁能逼迫你自乱阵脚?蝼蚁能让你父皇动了废黜之心?蝼蚁能逃过灭族之灾?”
皇帝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太子,敬小慎微,他现在是大陈王朝的帝王,渐渐习惯了唯我独尊的感觉,乍听太后的话语便反感起来,“母后说这些做什么?”
“做什么?”太后直起身子,“你是我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想当年我入宫的时候不过是个才人,宫内举目无亲,连蝼蚁也不如,现在呢?皇儿,你要记住,千万不可小看蝼蚁。”
皇帝不以为意道,“以前的事情,母后说了很多遍了,若母后没有别的吩咐,请恕皇儿告退。”说着就准备离开。
“你~~你这是翅膀硬了,不需要我这么母后了是吧。”
“母后可不能这么说,您是大陈王朝的太后,最尊贵的人。”
“你不要以为你背着我做的手脚我不知道。”
“怎么会呢?”皇帝走到太后的床前,挑了挑灯芯,“母亲千万别听下人们嚼舌根。时候不在了,朕还有奏折没有批阅,就不打扰母后了。”
说着皇帝拉开门疾步走出去,门口的侍者见天子出来,神色阴郁,不敢多言,低头紧跟。
第二天,朝野内外都知道向来不问世事的太后突然下了懿旨,赐婚大学士宗正之女宗乐音与当朝摄政王萧寮。
下了朝,文臣武将三两成群的相伴而出。
“梁国公,您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赶着回府的梁国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国公爷真会说笑,魏大人问的当然是摄政王的婚事。”旁边赶上来的邱大人接话道。
好不容易追上这个老狐狸,一定不能让他跑了,非要套出点消息不可。
“此事,老朽也不甚清楚。”
“放屁。”魏大人和邱大人在心里一同暗骂道。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梁国公夫人是太后的好姐妹,梁国公你这可说不过去的。”
梁国公心里叫屈,自己的夫人在外说是梁国公夫人,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梁国公和其夫人之间是分房而睡的。梁家子嗣单薄以为是梁国公夫人早年受伤所致。
“老朽实在不知啊,”说着心里苦笑。趁着魏大人和邱大人互换眼色之时,“老朽还有要事,就此告辞,告辞。”
魏大人和邱大人眼见这个老狐狸实在滑手,也放弃了去追。
“魏大人,能饮一杯无?”
“正合我意,好说,好说。”
说着二人携手向一同出了宫门。在一个小巷子里的酒肆坐下,叫了两碟小菜就着酒水小酌几口。
“魏兄,我先干为敬。”却被一只手挡了回去,“魏兄这是何意?”
“先别急嘛,空腹易醉。”说着夹了个花生米吃起来,“这家酒肆的小菜还是不错的。”
“魏兄,你怎么看这事?”
“邱兄,又作何认为?”
“宗正这个人我稍有接触过,此人做事刚正不阿,软硬不吃,谁的账都不卖,是个认死理的人。是以我认为宗正自己不会主动提起联姻的。”
“不错,所谓我拦下来梁国公,不过,看梁国公在朝堂上的样子,倒是不像说谎,这事他确实实现不知。”
“难道是他的意思?”说着以手指天道。
“有可能,若是太后的意思,应该是选自家的人。若是他的意思,选个孤臣子女既不长了摄政王的势力,又可以算是派个探子去,这就是孤臣的好。”
“只是有一点,魏兄可知道?”
“哪一点,邱兄但说无妨,”说着喝了一口桌上的酒,顿时一股辛辣入口。
“魏兄可记得徐若兰?”
“徐家的嫡女,自然记得,说来咱们还她一同在岳麓书院同窗过。当时岳麓书院不认识夫子的大有人在,可没听过徐若兰名字的少之又少。”
“那魏兄应该知道,当时她和摄政王可是伉俪情深啊。”
“伉俪情深又如何?徐老国公在的时候,他们都未能在一起,徐老国公故去,他们就能在一起了?据说徐若兰现在是徐家的族长了,他们这样都没在一起,况且现在懿旨都下了。不可能的啦。”
“话是这么说没错,魏兄你也见过徐家丫头的本事吧,说不定徐家丫头会大闹典礼的。”
“大闹?”魏羽轻笑,“你真觉得徐丫头会去闹?”
“她不会吗?记得在书院的时候,她可是一晚上剃光了某个课业夫子的胡子。”
“哈,你还记得这个事情?那是多久了?”
“怎么不记得,那个夫子拿不住她的错处,又没有证据,只得下令全班连坐,可是害苦了我。”
“是啊,那个时候的书院,”魏羽眯起了双眼,往事慢慢浮现在脑海。
那个时候的她是快意恩仇,当课业是游戏,从不上心,开心的时候逗逗迂腐的夫子,不开心的时候找一帮人喝酒吃肉。
只是,现在这些都遥远了,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了,是否还记得我呢?
魏羽低头看了看左手,那次你在我掌心写下的字,现在还能感觉到你指尖的温度,你还好吗?这三年,我一直在帝都,等你而来。
“魏兄,魏兄?”邱光霁见魏羽发呆,推了一把他,“你可不是醉了吧?”
“那能啊,只是想起了一些琐事,来,邱兄,咱们继续。”说着又斟满酒杯,仰头一饮。
邱光霁狐疑的看了看魏羽,他们本是同窗,又性情相投,平时魏羽对他多有指点,久而久之就走的近一些,是以邱光霁今日又像往常一样拉着魏羽吃酒,不过今天的魏羽似乎与往常不同,只是这到底是哪里不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