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众人行船数天,这一夜像往常一样,立秋和立冬二人轮流守夜。
“谁!”立冬厉声喝道,起身追了出去。
“哐哐哐。”是凿船的声音,不好,有水贼。
“小姐,有水贼!”
徐若兰本身没有睡熟,这边听到立秋来报说有水贼,赶紧起身,吩咐道,“点亮船灯,检查船体什么情况,让大家收拾细软,必要的时候会有弃船。”想了想又补充,“把如兰接到我这边来。”
“是,小姐。”
徐若兰出了舱门,见夜色朦胧,无法分辨江上到底什么情况。
“诸位绿林,徐家入京,借道在此。”
一会儿,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哪个徐家?”
“建邺。”徐若兰昂首。
对方一阵沉默。
徐家人见对方不再言语,围聚在一起,都防备着四周。
不一会,徐子睿,徐子铭检查船舱回来。
“大姐,那些人似乎停止行动了,船有点漏水,天明需要修整。”
徐若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见这些水贼似乎真的没有动静了,又吩咐大家轮流守夜,不得掉以轻心。转身进了船舱。
徐若兰见立秋立冬也进来后,吩咐打开窗户,“立秋,你去沏一壶茶来。也许今晚会有人来。”
正说着转身就是一个闪身,屋内多了个人,立冬早在这人进了屋子就一个箭步冲上前,拔刀以那人打斗。
“立冬,退下。”
那人听见徐若兰如此说,趁着立冬闪神时候,一个磋步闪身做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徐大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韩公子。”徐若兰不由得嘴角一笑,“不知令堂的现今如何?”
男子身形一震,“一别多年,徐大小姐还是这么一针见血,半分不让。”
“过奖过奖了,看来这几年韩公子过的不错啊。”
“不错?”男子低头冷笑,“徐大小姐什么时候会取笑人了?自八王之事后,韩某人只能过着落草为寇的生活,这能叫不错吗?”
“怎么?”徐若兰狐疑道,“韩公子这是在责怪了?这可是韩公子自己选择的路,当年我就说了,要么忍辱,要么瓦碎,韩公子自己当初做这样的选择就应该料想到今日的境遇。”
“是啊,韩某人有今日这般景象的确是自己的选择。”
“韩公子应该也记得当时我是怎么说的吧,帮韩公子逃出天牢已然和你恩义两清,再见面就是路人,韩公子现在是准备说自己记性不好吗?”
“徐若兰,太后昨日懿旨赐婚摄政王,新娘宗氏乐音。”韩兆原本看着窗外的脸转了过来,黑色的眼眸中有着一种特殊的情绪。
原本以为自己对他已经再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了,他的事情可以很平静的面对,但是自己还是错估了。
徐若兰一顿,眼神中划过一缕慌张,脑海中闪过过往的岁月。最后定格在一句,他,要大婚了。
若我以天下为聘可好,他的话犹在耳边,当时的光景犹在眼前。
“噗。”喉头腥甜,一口血喷涌而出。
“小姐!”立冬上前扶住晕倒的徐若兰,满脸关切。
“徐若兰!”韩兆知道惊得站了起来,眼神晦涩不明,他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触动徐若兰,但是没料到她如此在意他。
立冬将徐若兰扶到床上,徐若兰幽幽的摆手,“我没事的。”
“小姐,你的脸色这么苍白,怎么会没事呢?”
“没事的,”说着撑起身子,“韩公子,你可知他何日成亲?”
“你要去?”
“是啊,摄政王大婚,怎么能不去呢?”
“若依照你现在的行程速度,等你到了帝都,应该正是他大婚当天。”韩兆摸了摸下巴道。
“是吗?这样啊。”徐若兰接过立秋递过来的茶水,喝了几口,平复了情绪,“韩公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今日围我,见我,所为何事。”
韩兆一个翻身,做到了桌子上,双手抱胸,“韩某人不想一辈子做个漕帮水寇。”
“韩公子怕是找错人了,徐家没有这个能力,现在的徐家是什么情况,相信韩公子很清楚。”
“我从来都不看好徐家,我只看好你——徐若兰。”
“我?韩公子你是疯了吧。”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韩兆笃定的很。
她能将自己从天牢中救走,能让徐家免于帝王之怒,能当时徐家族长,现在还能带着徐家进京,让这个数百年腐烂不堪的世家继续在大陈王朝上行走。
就凭这些韩兆决定再赌一把,上一把让自己赢回了一条命,这一把也许就赢回了韩家失去的所有。
徐若兰叹息道,“韩公子,若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个时候跳出来,现在还不是时候,今上、世家、勋贵的筹码都还没有上来,今上不是开了恩科吗?这才是小试一把,先跳出来的说不定是先去阎王殿报道的。”
“此话怎讲?”
徐若兰吩咐立秋立冬守在门口。
“现在朝堂上大体上可以分为以下几股势力,随着太子登基拥有从龙之功的人,这些人大多数是太后一脉,摄政王萧寮为首的兵部众人,还有就是一些勋贵世族。太后一脉现在看似和皇帝一条心,但是以后呢?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坐等后戚壮大,即便这个后戚是自己的母族,萧寮掌管虎符,皇帝还要仰仗他来收拾沿海,勋贵手握江南财政。若你是皇帝你会怎么做?”
“不知道。”韩兆很诚实的道。
“对,就是不知道,”徐若兰换了个口气,继续补充,“皇帝也是人,登基以来,除了八王牵扯的人,剩下先帝的人马全盘接手,为什么?因为他无从下手,后戚牵制兵部,兵部威胁勋贵,勋贵又养着皇家,这样一个互相制衡的三方体系,皇帝还没想到好的办法来打破这个平衡。”
“因此,现在谁先站出来谁就是炮灰?!”韩兆一下惊醒,不觉很是后怕,这些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自己的父亲自从八王的事情,虽然被救出来了,但是已经中风卧床多年。
“那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入京?”
“我若说这是下下策,你可信?”
“你这是要去当炮灰?”
“自然不是!”
徐若兰见韩兆还是不明白,便继续解释道,“皇帝开了恩科就是为了将朝堂搅乱,有道是浑水摸鱼,徐家这样的世族大家,是逃不掉的,早晚要淌这趟混水,并且,若我没有料错,皇帝这是有大的举动了,我远在扬州,太闭塞了。而你不同,你现在江湖,皇帝没有心思管你们,你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
“等什么?已经三年了。”等待是最难忍的,尤其是这种东躲西藏的等待。
“我记得当时左兴和你一起,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徐若兰没缘由的问了一句。
韩兆不答。
“你平日多听听左兴的建议吧,他比你考虑周全的多。”
“小姐,”立秋在门口问道,“二爷、三爷说有要事相商。”
“让他们等会,我一会见他们。”转头对将走的韩兆说,“你替我给左兴带句话,那个约定,若兰未忘,今日若兰便再加一句,这个皇位,太子他坐不稳的。”
韩兆站在窗口回头深深的看了眼徐若兰,抱拳,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徐若兰起身,整理了一下。
“让他们进来吧。”
“大姐。”
“坐。”
徐子睿和徐子铭互看一眼,一同落座。
“大姐,你和我们说说此次入京倒是什么情况?”
果然来了,先是夜探,再是水贼,他们两个果然是觉察的不大对劲。
“今上开恩科,只是第一步,今后还会有大的动作,朝堂要大洗牌了。”说着走到桌前,“祖父当年将徐家交到我的手上,只是缓兵之计,徐家最后还是要靠你们的。”
徐子睿和徐子铭其实早猜出个八九,听到徐若兰现在直接说破也不是特别吃惊。倒是后面的大动作比较有内容,可惜徐若兰并不准备接着说下去。
“此次进京我预料到一路不会太平,所以开始准备走陆路,迫不得了转成水路,现在看来只能再加快脚步了。”
听到这里徐子睿和徐子铭都在心里记恨了徐如兰,要是她一个劲的折腾,也不会误了这么长时间。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可是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等你们过了考试,入了朝堂,那个时候你们想知道的我都会给你们一一作答。”徐若兰很清楚她这两个弟弟此次前来最想知道的是什么,朝堂!
但是,现在还不是和他们分析的时候,只有等他们高中了,进入这场对弈的棋局,有分量可作为的时候,他们才有资格知道,不然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徐子睿和徐子铭明白今晚徐若兰是不会再吐露半个字,起身离开。
徐若兰见这两个最出色的徐家子弟离开,不由得心里暗叹,但愿你们能撑得过这风雨。
“立冬,立秋,你们进来吧。把这里收拾收拾,今晚真是比白天热闹啊。”
“是。小姐您早点休息。”
徐若兰微笑示之。
辗转反侧,无心入眠。
他要成亲了,他要成亲了。这些年关于他的消息一直不断从帝都传来,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因为关心朝堂而在意他,还是因为在意他而关心朝堂。
现在,他要成亲了,宗老头的女儿吗?好像有听说过。
这三年来,他是否也曾梦见过呢?接旨的那个瞬间,有没有一丝想起故人呢?
开到帝都的四喜茶楼有没有看见过呢?
这些问题,也许就像这样的夜晚,终将被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