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养了近一个月,我的伤势不但不见起色,反而又染上了风寒。我以前不是这般孱弱的。
我断药有了几日,谭木也略有难色,他所带的盘缠已经被我这个“药罐子”耗尽了。
谭木不是京城人,而是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堰江郡人。这间茅草屋只是谭木为了进京赶考,在京城郊外搭建起的暂时栖身的地方。
我看得出来谭木并非是富家子弟,心中一直内疚着。谭木似乎知道我会如此,见我有些郁郁寡欢,有一次他甚至调侃我说:“阿毓,等我考了武状元,谋得一官半职,我准你以后天天以药代饭,也不怕你会吃空我,可好?”字面上听起来有点咒人的感觉,我瞪了他一眼,装不下去了不禁嗤笑出声,心中莫名一暖。谭木何时也学得这般,油嘴滑舌?
那****问我“姑娘如何称呼”,我想了想,有人叫过我黄以歌,有人叫我小五,还有人叫我阿绣,除了第一个,后面的都是我的“奴役名”,往事已成烟,我不想再留有任何印记。
我告诉谭木,我叫“钟灵毓”。
他把我的名字念了两遍,随后一脸讶色:“钟灵毓秀?”
他挑眉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含着笑,不置可否。他喃喃道:“怪不得这么熟悉,这名字好生巧妙!”
“那我叫你钟姑娘为好,还是?”他一脸为难地看着我,好像那样叫会很扭捏,“不如我以后就叫你阿毓吧。”
我皱了皱眉头:“可我不想叫你阿木,会让人有一种很呆的错觉。”
他的面部有些痉挛,“叫在下谭木好了。”他好像故意把“谭木”两个字加重。
这几日谭木衣不解带地照顾我,给我上山去找草药,连自己的剑也无暇练了。他虽说无妨,我却知道三月初他就要考试了,只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半夜我又猛咳不止,这病真是该死,完全没有好转的征兆。黑暗中我感觉到有个人影站在我床前,除了谭木,不会是其他人。我是背对着他的,只听到他郑重有地的声音:“阿毓,明天我带你上京看大夫。”
我不出声,佯装熟睡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在梦中咳嗽罢了。这病真是该死!
我知道即使我不能下床,谭木也会有办法让我安然地到京城里去的。马车虽然有些颠簸,但这待遇已是极不错了。我们现在的状况,谭木他,不知又要如何为我筹钱看病呢!
今天一早就不见谭木,快到响午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一位妇女进来把我扶上车,说是谭公子让我坐这辆马车到京城的仁安堂。我没有忽略那妇女见到我时眼底明显的惊讶,但却不是很在乎。
谭木出于什么至于这般救我性命?侠义之心?仁爱之心?我不知道。我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他的这份恩情。不管如何,我都要先看好病,有个健康的身体,才能为以后做打算。
半天的颠簸已经让我吃不消了,到了仁安堂,没见到谭木,里面的伙计倒先来接待我了。一如那位接我的妇女,他们见到我时都做出了同样的反应。我也一如往常,当做没看见。
谭木叫他转告我,叫我好好在这养病。
往后的几天,应该说从我到了京城后,就没见过谭木的影子。
今天我的气色好了许多,之前一直在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状态,喝药进食睡觉,但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被遗忘了。
“科举考试!”我脱口而出,这四个字狠狠扯痛了我的神经。
“科举考试今天就结束了”,霍大夫又来为我号脉了,他笑着对我说:“小姑娘也关心科举之事?”
我脸上血色顿失,慌忙问道:“谭木呢?谭木他现在人在哪?”
霍大夫似乎没有在意我的失态,一边把着脉一边说道:“你是说谭公子啊!前天早上他给掌柜护送回药材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临走前他还托付掌柜好好照顾你。”
第二天,谭木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他依旧是一袭白衣,还是那样的英气逼人,眼底的倦意与失意却无法掩饰。
“阿毓,如果我告诉你,我科举落榜了,你一定会觉得我很没用吧!”
我拿着药碗的手颤抖了一下,低着头不看他,“我昨天托了人去看了武科考生的名单……”,我的语气已经有些哽咽。
谭木叹了口气:“你知道了?”他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谭木告诉了我这几天他的去向。原来他早就跟仁安堂做好了交易,他负责从白云山药庄安全护送回一批珍贵药材,仁安堂就负责医治好我的病。这一带山匪出没无常,但所幸谭木这次没遇上。很不巧,路途中被一块巨石截断了去路,他们只有原路折回再从另一条更远的路回来。原本充裕的时间,此刻即使日夜兼程,也只在考试第一天的早上赶回。可是谭木还是错过了进考场的时辰。
“如何?这般恩情你该如何回报?”谭木云淡风轻地说完,继而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不会要以身相许吧?”
我压抑住自己翻腾的情绪,向他挑眉:“若是你愿意,有何不可?”我心里暗笑,怎么可能?脸上这七道狰狞的疤痕,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到。
可是,谭木错过了,就要再等三年,三年,不长却也不短。
“三年,我既然能等过一个三年,再等一个三年又何妨?”被谭木看穿,我的泪腺顿时控制不住地崩溃了,我亏欠他的。
看到我如此,谭木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小阿毓,看不出来你这么坚强,还学会了把一些事忍在心里。”
“陌上有一棵槐树,三年前我十四岁,和你一般年纪,第一次进京赶考,我在京城外搭建了间茅草屋,还种了一棵槐树。那年是真的落榜了。三年了,树在屋也还在。”他的话语间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