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我有了一丝知觉,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睡了几个朝代。欲张口,喉咙却一阵干燥苦涩。我勉强睁开眼,扶着床沿起来,半撑着身子虚虚坐着。环顾四周,我现在所在的这间茅草屋,给人的感觉不是寒酸,而是很随心的简洁。我床前有一方矮木桌,桌上有一只锡壶和几只锡茶杯,矮木桌左边有一张木榻,木榻上放着几本已经旧得泛黄的书。虽只有这几样器具,在这间茅草屋里已显局促。看样子,这里的主人是一个人住的。
想起之前的险象,我的脑袋一阵胀痛,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没想到还能死里逃生……我甩甩头要下床来,才发现右手被什么磕得生疼。抬出右手张开手心,原来是自己一直抓着一块玉佩,也不知道抓了多久。玉佩的绳子已经断了,看样子似乎是被自己生生扯断的。玉佩有普通茶杯口那般大小,我摩擦着那凸出的纹路,“钟灵毓秀”,除了这四个字,玉佩上再无其他雕饰,玉佩还存留着我手里的温度,泛着莹莹的绿光,煞是好看。然而玉佩的背面却明显向内凹了许多,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玉佩。我下了床,披上一件外衣,推开门时迎面袭来料峭的冷风,冬天刚过,正是冰雪乍融的寒春之时。我抱着双臂瑟瑟倚在门边,远远地看到雪野中似乎有个人。之所以能判断出那是个人,是因为他头上绾起的如墨般的头发与白茫茫的雪野形成鲜明对比。他一袭白衣几乎和白雪融为了一体。虽然我们之间的距离隔得太远,我分不出他是男是女,也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可我总觉得他目光的焦点是在我身上。也许他就是救我的那个人,这间屋子的主人?此时我更笃定了心中的猜想,因为他正快步向我的方向走近,从远处小小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虽然他不是我见过的男子中最英俊的,但他走到我面前时,我还是毫不掩饰地直直看着他。他的五官不算精致,却是标准的端正,清晰分明的眉目轮廓透露出坚毅的气息,带着一种他人没有的凌锐的英气。他有的是那种属于自然的气质,能够感染身边的人,与我以往所见到的贵胄公子的盛气凌人截然不同。“姑娘醒了?”少年露出淡淡的笑容,双颊微红,看样子不是被冻的,因为他的额角出了一层薄汗,我见到他手中执着一把剑,心中了然。“屋外冷,姑娘还是先回屋吧!我给姑娘熬的药应该好了。”说着他已经转身走向屋檐下正在冒着缕缕炊烟的“灶台”。
我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但我既然没有对他存有半分亵渎之心,行事自然是光明磊落。
我正要抽脚,却已站得麻木了,步履蹒跚地走到床前坐下,赶紧用被褥把自己裹了起来。那少年进来看到我的样子,不由得好笑,这次的笑没有第一次那样生疏了。他把药端到我面前,道:“姑娘,把药趁热喝了吧!”
我接了过来,却没有喝,只是盯着碗中褐色透明的药水,看白气缓缓上升。汤药中倒映出他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抬起头笑着看他,用唇语说出:“良药苦口我知道,我只是想暖会手。”
他表示了然,随后又似一声轻叹:“寒舍没有木炭,姑娘只能将就些了。”
我就将他看着,他也目不斜视地看着我,半顷,我仰头把药皆数灌进了肚子里,忍不住咳了几声,擦了擦嘴角,起身越过他把碗放在那矮木桌上。我转身走到他面前,顿了顿,向他深深揖了一礼,喉咙有些沙哑:“我非千金之躯,受些小苦小寒不算什么,多谢公子救命收留之恩!小女无以回报。”少年似乎有些吃惊,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抬起作势要扶我,“姑娘不必多礼,你的伤势还未痊愈,先休息吧!”
我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闭上眼却睡意全无。从十岁那年,我就认定了自己要过一辈子的奴役般的生活了,不想命运如此多舛。我本是一家富商小姐的侍婢,这次是要陪着几位小姐公子上平顶山游玩。到了平顶山却遇上了匪贼,一路被追堵上山,一场意料之外的雪崩,让前几秒的围追与挣扎,狂喜与兢惧,在瞬间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当场的人无一幸免,除了我。
我在雪崩之时果断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我只能赌一把。半山腰有一块向外凸出的大石头,只要我借势滚到石头的下面,也许能躲过一劫。
之后我就不省人事,一醒来就已经躺在这里了。幸好活了下来,这次重生就代表我不用再过着低声下气的日子了。
心中被死里逃生和摆脱命运的欣喜充斥着,我翻过身来,那少年正侧躺在木榻上看着书,样子好不认真。我扬起嘴角,闭上眼睛,倦意已慢慢袭来。